萧老太太抓着萧琉璃的手紧了紧,然后道:“不过是个儿时的念想玩物罢了,琉璃丫头你好好收着。”
看萧老太太说得一脸坚定,萧琉璃乖巧地点点头,也不在去褪这珠子。萧老太太又拉着琉璃的手看了看,然后才说是要回佛堂听会佛经,让萧琉璃赶紧地拾掇好了学堂去。萧琉璃起身要送送,被萧老太太又按在原地,于是萧琉璃招呼着小满扶好萧老太太。
萧琉璃站在案几边,看着小满扶着萧老太太一步一步地走到门口,准备要让王婆子准备书包时。萧老太太突然站住,也没有转身,整个人被朝阳罩住而变得阴暗起来。萧琉璃刚要前问吩咐时,却听见萧老太太叹了口气,然后幽幽地说了一句:“琉璃丫头,今早的素斋你送过去吧!”
萧琉璃顿了顿,也不管萧老太太有没有看见,兀自点点头,然后应了声好。
chapter 02 相依相弃
萧老太太走了之后,王婆子又继续替萧琉璃整整额的头发,在看着萧琉璃手的那串火红,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萧琉璃将这声叹息听进了心里,却最终没有在面显露出什么,最后还站起来,在王婆子面前转一个圈,王婆子看着满是褶皱的脸也满满的是笑容。
等到房间终于最后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萧琉璃抱着腿蜷缩在贵妃榻,像是冷了一般,紧紧的抱着自己……自己和自己说:萧琉璃,好了,这样很好了,不准再想……
拥有过,看到过可以,有过了希望,还能怎样劝自己放手呢?
毕业当天,还没有到校,还没有正式说再见,萧琉璃却已经一个人躲在自己的小阁楼里偷偷地哭过了,但像春夜的小雨一般,没有人知道。萧琉璃这十多年来的一切,也像足了春夜小雨。
待自己再次推开雕花门,站在阳光里的萧琉璃,又和平时是同一个模样,乖巧的,微笑着的。
谷雨和白露跟着萧琉璃一路曲曲折折走到偏厅时,里面已经有大群的婆姨和丫头正围着长桌给各房分食,并按照喜好装盘。偏厅里被菱格长窗割断的阳光屡屡格格延长,牵引着青烟缭绕,众人低头不语各司其职,故而只听到一两声筷头触了盘碟的声音,管事杨芳杨婆子在一旁不时指点。待杨婆子看到萧琉璃时,一主二仆已经进到偏厅,杨婆子这立即忙让众婆姨,丫头全部都停下手的事,齐声道了个万福。
萧琉璃点点头,谷雨小丫鬟这才走前走到前面对杨管事说道:“杨管事,老太太吩咐今早的素斋由二小姐送过去,不知道有没有准备好了。”
杨管事笑着从旁的一张圆面木桌,掀起描烟轻纱罩子,从下取出一个托盘送到萧琉璃身边,脸带着笑嘴还轻声说道:“这素斋刚刚装好,我还思寻着再次奉香净手之后才送过去。可巧小姐过来了。”
白露接过托盘,萧琉璃道了声谢,杨管事亦是满脸堆笑,双手放在胸前,直道‘不敢’,并还说着要让两个丫头跟着一块过去服侍,萧琉璃只是摇头,不再答话。
最后谷雨前又将老太太的话说了一遍,杨管事这次才有些尴尬的停住嘴。虽是如此,萧琉璃出门之前还是此谢了一群婆姨的好意,并让谷雨和白露也领了老太太的素食先行送过去。而萧琉璃自己也托着双耳青光榧木托盘走出了偏厅,这榧木托盘只盛着一碗清粥,一碟清水焯烫过的青菜,一碟青翠小萝卜,这素斋不多,但是这榧木托盘却的木质却是极密的,所以整个托盘的分量也加重了很多,但萧琉璃依旧端得平稳。
待看到萧琉璃主仆三人走远,新来的小丫头春雨这才悄悄地靠近身边的一个大丫鬟小声问道:“姐姐,这如话本走出来的如画一般的小姐是谁,怎么自己来取早食?”
那被问的大丫鬟长得圆脸柳眉,一边将盘的小菜摆出金塔的模样,一边小声回道:“这是我们萧家院里的二小姐,这二小姐的模样儿的确是没的说,可是我之前听老太太房里的王婆子说起这二小姐虽是漂亮,但却还是不及其生母十分之一。”
“还不及十分之一,那么那位太太是要有多漂亮才撑得起来……”春雨皱着眉想:刚刚萧琉璃站在门边,那模样活脱脱是话本里走出来的画美人的模样:肌骨莹润,举止娴雅。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圆润鹅蛋脸如敷粉,眼如水杏。蓝衣黑裙,两根辫子随意搭着,苏女子学堂门口这样着装的小姐多了去,但是现在一细想,居然没有一个得这二小姐半分。可已经是这样不可多见的美人了,居然还会有人她美十分,那可要美成什么模样才行呢,定要见一面,以后从萧家大院出去了,也有吹说的资本,想到这里春雨又扯出圆脸大丫鬟的袖口。
“那这二小姐的生母是哪位爷房里的,是我们服侍得的吗,可能到这位太太房送点事物过去……”这边春雨自顾自地说着心所想,也没留意身边的圆脸丫鬟已经低头退出,身边位置突然空了下来,又被那杨管事插空站进来。现在已经是双手叉腰样,板着一张脸听这个小丫鬟地里咕噜的在一边胡说。
直到杨管事冷笑几声之后,一伸手揪住春雨的耳朵,春雨小丫鬟这才偏着头看了一眼,这心下才立马慌张起来。昨天被选进内院做事的时候,这杨管事已经三令五申不得多嘴问主子事……而这训导还在耳边,刚过没一天,自己往这刀口子下伸脖子,这不是生生地自找死路吗?想到这,春雨赶忙跪下,眼泪已经不由自主的滚出来,落到嘴里,嘴里苦涩不已却还要声声开口求饶,杨管事看在眼里又是冷笑两声,然后冲后面摆摆手。最终春雨小丫鬟还是免不了一顿被掴,而扇春雨耳光的是刚刚和自己搭话的圆脸大丫鬟,与春雨小丫鬟的委屈不同,圆脸大丫鬟脸倒是满脸的兴奋,并且每巴掌都扇得声响十足。
杨管事冷眼看着角落里那被打得泪眼朦胧的小丫头,这才转回长桌前,对着还在低头认真分盘的婆姨丫鬟说道:“进了这萧家内院当差使,要守住自己的本分,莫到犯了错之时才想起我入院之前是怎样交代你们的。”
没过几分钟偏厅又恢复得悄无人烟一般,只听得偶尔有筷头打到盘碗的声音。
这厨房的偏厅是在院右手遍下的一个小阁院里,萧琉璃主仆三人走到后院分作两拨,萧琉璃继续往后院后面走,而谷雨和白露两个丫头则直后院庭。
萧琉璃稳妥妥地端着榧木托盘,穿过后院的青石板大天井,走过三道阴刻镂空雕雀画梅的月牙门,途径听荷小榭田田荷塘,绕过五段雕梁画栋转廊,待到走到院落最偏僻的地方又出现了一道圆月门。
与整个萧家大院雕梁画凤的风格不相符,这圆月门的门楣无花无画,只在墙角静静地依附着一些自生自灭的青绿色的苔藓,毛茸茸绿茵茵地像是一张小毯,要温暖这冷寂的围墙。透过圆月门往里望去,这眼前才出现了白灰色白灰简单粉刷的三面墙体,长满开红花的蒿草的青瓦盖顶,笨重的单开木门,墙顶开斜窗组成的简陋小屋。
这幢简陋小屋的存在像是紧紧依附着萧家三进三出的大院,又像是被萧家大院所深深的隔离而后遗弃。
萧琉璃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站在圆月门前停住脚步,从圆月门这里到小屋用脚步量的距离,从小到大都有变化,从多至少,年初过来的时候,只剩下三十步路的距离,但是萧琉璃想的却从来没有改变过。
这条路是由一块块大理石磨成的圆石板曲曲折折地牵引着,萧琉璃每每到这里都是心情起伏不已,只不过进去之前的起伏像是厨房里烧开的咕噜咕噜的沸水,而出来时的起伏却已经变作崇山顶流淌的叮咚叮咚的冰水。
这间简陋的屋子长久一拉是这般仿佛毫无生气,萧琉璃一步一步地走近之后,觉着现在再让自己看这屋子除了毫无生气之外,它还被绝望紧紧地包裹着。墙顶斜开的小窗是带不来任何希望的,而这道可以开启的单开木门,连四叔萧书贵三岁的幺儿箫乾超都能算清楚这道门开启的次数。
萧琉璃终于站定在门前,用单手支托盘,换出右手半弓双指,轻轻叩响木门,然后口滑出自己已经习惯的话语:“居士,我是琉璃,您请用早食。”
回应萧琉璃的是长时间的死寂,里面没有人应声,如同之前百次的呼唤一样。萧琉璃叹了口气,像往常一样将托盘放门边的高几要离开。
转身,一步,两步,三步……然后又像想明白了什么似的,扬起头,抿了抿嘴,握紧了拳头这又折回到小屋门前。
“居士,琉璃今天到苏女子学堂完最后一堂课,不得,不能再去学堂,也要每日每夜守在这后院。若最终会是这样的结局,何必在开始的时候让人看到希望,存下满心的期待。”萧琉璃说着,眼尽是不舍与伤心,但是小屋内依旧静悄悄一片,同想象一摸一样,萧琉璃无言的笑了笑,然后抬起手,手的红珊瑚颜色似团想要烧毁一切的烈火,但重重叠叠的缠绕又像是一尾吐着幸子的蛇,紧紧束缚,不能挣脱。想到这里萧琉璃再次开口:“今天奶奶过来看我,亲手给我套一串一百零八颗红珊瑚莲花样的串珠,这是不是是居士你要求的‘无欲无求,顺其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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