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何容易呀?姬发那小子,城府很深。不说得到他的信任,我看接近他都很困难。”
“只要大王允许,臣的计策一定奏效!”
这是发生在九年前的一段对话。
帝辛仍在记得御书房里那个年轻人的脸。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张充满血性的脸。
“不!绝对不行!太史对孤有大恩!孤怎能让他的独子只身涉险?!太史老来得子,我不能这么做!”
“大王,你可是怕污损了你的名声?”
“笑话,伯邑考变商伯的计划我退缩了吗?”
“也对。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大王非常人也!”
“孤是天子!当然不是常人!你的计策都是这么刁钻!李代桃僵,赚取伯邑考就算了。这一次,你竟要亲身犯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不行!”
“大王!”
“你还年轻,尚未娶亲。你可知,此去,你将赌上一生的命运?你真的能承担这样的痛苦吗?”
“大王怕我变节?”
“你这是在侮辱孤的人格!你是太史唯一的血脉!你知道的!孤不在乎你是否变节。变节了又怎样?如果你能在西周飞黄腾达,那我们就做对手。你父亲助我登上王座,难道我不能让你坐拥西周吗?”
“那就让我去!”
接下来就是一系列套路。
年轻人草拟并散布了一份数落帝辛的简书,将大商天子骂得狗血临头,然后仰天大笑出门去,投奔西周。
想到这儿,帝辛微微一笑。那份简书,是他和年轻人共同完成的,很多还是他自己的点子。
自己骂自己,想想就痛快。身为天子,他已经很久没有被骂过了。即使有人骂他,也只是在背地里骂他。
能这样光明正大地挨骂,他竟感到一丝幸福。
毕竟,这里面也有他一份功劳啊。
年轻人的计策非常细致。
前期,根本无需传递情报,大商按计划抛出一系列诱饵,让西周尝到甜头,为年轻人获取信任。
之后,西周主动支持年轻人发展线人,再然后,就是姬发十四年的努力毁于一旦。
帝辛擦了擦眼睛。
他很想知道,那个为了天子赌上一生命运的年轻人现在如何了?有没有娶亲?有没有子女?过得好吗?
他不禁又开始叹气。
卧底的日子怎么会过得好?
即使表现出色,但他们的使命决定了他们始终都在刀尖上行走。
十年前的密谋,仿佛就是昨日。
这一次的消息,也是太史的儿子传出来的。
但姬发甚至是追着消息过来的。
尽管如此,太史之子、这位大商卧底的消息仍然是最早的、最详尽的。
根据消息的时间,可以判断出卧底没有变节。
帝辛非常感谢这位太史的儿子。
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卧底已经被姬发小心防范了起来,但他仍然牢记使命!
这很危险!
如此的卧底着实给了大商极大的助力。
但,这正是麻烦的根源。
正因为卧底太出色,所以被大商太过倚重,以至于大商精锐尽数东征,丝毫没有防范西周的威胁。
帝辛摇摇头。还是自己大意了。
两三年前,恶来就提醒过,西周已经恢复元气,成为一个不可忽视的隐患。
可惜,他还是太过执着于天子的自信。
他以为经济制裁足够严厉、足够有效。姬发应该还没有反叛的能力。
但是他错了。
他没有想到,有一种战争,正是因为国内缺乏经济能力而爆发的。
比如西周,正是用对外战争来转移经济低迷的窘况。
况且,姬发的心眼很多,不少制裁都被他缓解。西周并不是完全没有能力反叛,只是力量不够大而已。
帝辛想过一个个对手,一个个忠臣良将。
他赢了无数次。
这一次,他难道会败?
帝辛有些迷茫。
西周的乌合之众进攻的速度有些快。
前些日子,战报说他们在孟津集合。
现在,仅仅过去了十天、不到十一天,他们竟连破三关,快要到朝歌近郊了!
帝辛的精神有些萎靡。
或许是熬夜、也或许是年龄有些大了。
其实都不是。
朝歌太空虚了。
帝都的守军很多也参与东征了。
这又回到了他登上王座的那个问题——
兵权。
“......兵武只能解燃眉之急......”
三王之乱后,他的确对费忠说过这样的话。
他现在,就有燃眉之急,但兵权不够!
看来,帝都的防御,一刻都不能松懈!
他后悔自己认识得有些晚。但这也是他太自信的缘故。
内部的危机被他摆治,外部的敌人被他制裁,他的确是有些骄傲了。
人一骄傲,危机就接踵而至。
帝辛在王座上有些摇晃。
外面有人。
是费忠。
“大王还在里面?”
“费忠,大王连续好几天都守在这里,你劝劝他。”妲己焦急道。
“不。我不能去,你也不能去!我们要陪大王一起守在这里!”
费忠也几乎是不眠不休,他来回奔波于前线、帝都。
天色已蒙蒙亮。
帝辛感觉王殿里的烛火没有那么耀眼了。这是殿外白天的光线洒进来的缘故。
还没到吗?
他有些绝望。
姬昌的梦碎了。
他的梦,不能碎!
他已经坚持了这么久,绝不能倒下!
可是,敌军一天天逼近!
他萎靡在王座上,已没有昔日制裁天下的雄风。
突然——
“我回来了!”
一个洪亮、熟悉的声音穿透厚重的殿门、震醒了昏睡的帝辛。
他猛然从王座上站起,精神焕发!
他又变回了制裁天下的帝王!
他要等的那个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