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宁怔了一怔。“枢机主教与几位领主间的矛盾,哈斯特哈齐家族,以及另外几个家族被卷入斗争的情况,你知道得不详尽,但总归是知道吧?”
“我有所耳闻,好像是什一税征收和赎罪券方面,不过具体到南希或者另外那些圣乐创作人身上”
“范宁抄写长阁下,请问你的职分究竟是在圣乐审查院,还是在宗教裁判所!?”琼的语气放冷。
范宁站在书房正中间,久久地沉默了下去。
琼的目光毫不留情地一直落在他身上,但在这种对峙中,某些无可奈何的微妙情绪却逐渐开始发酵。
“.姐姐告诉你,想要让你心中的‘艺术侍奉神性良知’成为这世间至理,只有一个去处可以实现得了——”她的手指朝向书房的上方,“爬到最顶上去。”
“你不是想补完《辩及微茫》么?话又说回来,这倒是一个办法,一条捷径,但这要确保你的每一天都能好端端坐在位置上!且仍然要耗掉长足的年月,而不是今晚,明晚!”
范宁依旧是一言不发。
“你在听我说话吗?”琼问。
范宁抬起头:“我想要求见斯奎亚本老神父办告解圣事,可以帮我约见,看他何时方便么?
“你说什么,告解圣事?”
“嗯。”
“.也好。”琼深深呼出一口气,“我替你约见便是,也许要更晚几天。”
f·尼古拉耶维奇·斯奎亚本神父.
无论如何,来自更年长智慧之人的教导与劝解,或许正是他需要的吧。
离开家族府邸已是深夜,雨丝再度淅淅沥沥地飘了起来,马车在青石板路上碾出断续水光,一开始还是富有质地的笃笃回响,远离集镇在村庄穿行后,便成了混沌杂乱的泥浆扑簌声。
范宁已觉颇为疲惫,他看着那车窗的麻布帘鼓荡如垂死之肺,偶尔被风掀起时,道旁歪斜的告解亭残骸映入眼帘,粗木十字架半埋泥泞,某条裂缝中竟生出野鸢尾,照明的灯盏短暂从旁掠过,幽蓝瓣在雨中沉坠。
“噼啪!!”
车夫扬鞭抽马,惊飞栖在路碑上的鸦群,羽翼拍打声融入更稠密的黑暗。
修道院轮廓自水汽中浮起,部分长窗犹亮,包括客舍,也包括西翼那圣乐审查院的缮写室,它们构成了前方唯一的灯火群,似毛玻璃后的块块昏黄光斑。
马车是从外围客舍区缓慢穿行过来的,范宁远远就看见了许多新张贴的大幅羊皮告示,旁边棚内的松脂火把插在铁栏上,将它们照成了一块块苍白的矩形。
“inquisitio generalis”(全能天父与其尘世法庭之庄严公示.)
范宁觉得它们像祭坛上陈列的待焚乐谱,又像一个个钉在黑暗世界的伤口。
复活节的公审通知终于出了,内容,自然也不会超出预期。
“呼啦!!——”
马匹转弯的刹那,一阵疾风掀飞了最外侧的一张告示,那张羊皮纸顷刻间被拍上车窗,几行湿漉漉的拉丁文字直接封住了范宁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