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算是尽到了最后的义务,顺便把雷给排了、锅甩了。
克拉夫特搬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好与对方平视。“疾病进程中本来就会有阶段性的缓解或恶化,但大方向上我们早就交流过了。
“病人已经有了实质性病变,不由外力介入处理的话只会继续进展,目前看不到好转希望;但同时,治疗方案不够理想,最优情况下,我都认为存在三成左右致死率,以及更高的致残风险。”
“唉……”看着本尼纠结茫然的表情,克拉夫特叹了口气。
不出所料,讲得再多也一样,家属不一定听得懂,听懂了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医生,本质上还是盲选。
看似是把选择给对方,实际上是把选择给了命运的骰子。
也许是昨日手术消耗了太多精力,理性与利弊计算难以维系。在烦躁、疲惫之外,他忽然感觉到,有异样的拘束感被从哪个松动的裂隙里释放出来。
不是刚才使用精神感官的后遗症,而是种无形但某些角度上更令人难受的束缚。
像被细链牵住的大象,习惯性地在范围内打转。
终有一日它会不胜其烦,产生必然的反思:
【为何我要如此?】
于是只稍一用力,就发觉那印象中坚不可摧的链子,轻而易举的断开了一环。
“……但综合而言,我还是倾向于实施治疗。”
怎么?学术权威、骑士团大导师,还担不起一条人命了?
他说出了那句早就想说的话,比想象中轻松。像雏鸟啄开蛋壳、婴儿娩出啼哭,脱离了保护也脱离了束缚,具有某种难以言说的象征意义。
那一瞬的自由感,让意识觉得自身高昂而起,在没有链接精神感官的情况下俯视周遭。
“这么跟您说吧,我近两年来亲自完成的手术,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平均每天两到三场,术后恢复在业界是独一档的好,执刀过王室重要人物的治疗。
“我们医学会开创并推广了您之前看到的全麻手术,实施了除圣典外有记载的唯三成功开颅治疗。在胸腔、腹部手术,甚至内科病方面都有创新。
“本人在多个大学、医学院担任教职、荣誉席位,参与敦灵地震期间的医疗救援工作,业界和教内皆有口碑。
“对疾病诊治有经验、对治疗方案有优化,除非天父亲自下凡,整个诺斯地面上您找不到第二个更可靠的。
“医疗没法承诺结果;但我坦白了跟您说,面对疾病和临阵对敌一样,抱不了侥幸心理。不治疗,死亡是确定的;治疗了,至少有希望。”
克拉夫特挺起脊背,撕去医生和修士的温文尔雅表面,底层某些更本质的东西浮了上来。
他脱下手套,向本尼伸出笔茧剑茧交错的手。
后者看懂了这个动作,伸手相握。
“看来我们达成一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