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4章 帕麦斯顿,你也有今天!
菲欧娜端着那只银质托盘,站在亚瑟背后不远的地方。
火光映着她的面庞,神情安静,仿佛只是个尽职的女主人。
她的目光在桌上几位警官之间停了一瞬,随后又落在亚瑟身上。
屋里的人都察觉到了那股微妙的火气和委屈,但却没有人敢多说一句。
警官们要么像是鸵鸟似的埋头看文件,要么讪笑着拿高筒盔扇风,直呼房间里的炉火烧的真旺。
菲欧娜看见他们没有站出来替她说话的意思,于是便轻轻将托盘放下,向众人行了个分寸到位的屈膝礼,主动告辞道:“几位长官的茶与点心已备妥,接下来的会谈,我就不打扰了。”
她的话虽恭敬,可她离开时的步子却比往常更快了些,现场的气氛一时之间令人有些窒息。
汤姆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没等他说话,便又被托尼一脚踩在了鞋面上。
托尼挑着眉毛低声道:“别多嘴。”
壁炉里火焰跳动,把铜壶映得发亮,烤得窗上的水珠一粒粒往下滚,仿佛连外头的雨也被逼着加快脚步。
亚瑟慢悠悠地摘下手套,紧接着又从牛皮包里将几份文件随手扔在了桌上。
他没有立刻落座,而是先拿起那份日程表,冲着警官们开口道:“各位,公主殿下的生日会不是什么小型茶会。这几天,相信你们也已经在报纸上看到了一部分流露出来的日程安排了,而且我也确信,在公主殿下生日当天,舰队街的各大报社将会全程跟踪报道,并且出席生日会的宾客名单,也会被外交部逐字推敲。如果有什么地方出现闪失,这不仅仅是肯辛顿宫的尴尬,更会让国王陛下与政府蒙羞。因此,我希望警务情报局上下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认真的对待这项议程。”
亚瑟的这几句话算不得训斥,但也谈不上客气,语调和他往常与警官们闲谈时无异,但这轻飘飘的一段话,却让在场的警官们下意识挺直了腰板。
亚瑟抬眼扫了一圈,终于落了座:“现在,我们就先从最无趣的部分说起吧。但请各位注意,无趣不代表不存在风险。正因为平淡无奇,所以往往在这些地方才最容易被人钻空子。”
亚瑟说到这里顿了顿,他抬手示意查尔斯·菲尔德会议开始,随后自顾自的点着了烟:“查尔斯,你来汇报一下生日会流程。”
相较于面对菲欧娜的施压,菲尔德做起文件汇报可就轻松多了。
他用铅笔尖敲了敲文件上的几行字,朗声汇报道:“清晨六点,皇家炮兵将在海德公园鸣放礼炮,以示庆贺。随后是肯辛顿宫内部的小型祈祷仪式,只限肯特公爵夫人、侍女、侍从以及主教参加。上午十点到正午,公主殿下将乘坐马车前往圣詹姆士宫,接受政要们的正式祝贺,预计当天普鲁士、法国、奥地利和俄国公使都会出席。下午安排了音乐会,舞会和晚宴则放在了晚间八点开始。”
亚瑟翻看着手头的文件,吐出一口烟圈道:“出席生日会的宾客名单,之前外交部那边应该已经转到苏格兰场了。来访宾客的背景调查,你们都做好了吗?”
莱德利闻言,连忙掏出那份今天下班之前刚刚完成的背景调查报告,顺着桌面滑向亚瑟:“爵士,您需要的所有资料都在这里。尤其那份关于俄国公使波佐·迪·博尔戈伯爵的报告,您应该会很感兴趣。之前他求见外交大臣帕麦斯顿子爵的时候,曾经让他在外交部苦等了两小时。”
原本亚瑟是准备把这些文件带回家看的,但当他听到莱德利的这番话后,便立马改了主意。
他拆开牛皮纸袋,将文件从中取出,其中放在第一页的便是波佐·迪·博尔戈伯爵的报告。
其实听名字也知道,迪·博尔戈,这并不是个俄国姓氏。
正如迪斯雷利原本的姓氏迪·以色列一样,姓氏中带迪的家伙基本都是意大利裔。
这个公式放在波佐·迪·博尔戈的身上同样可以成立。
只不过,虽然他是个意大利裔,但他的出生地究竟应该属于意大利还是法兰西,这一点极具争议。
因为如果按照历史溯源和家族源流,他应当是个意大利人。
但如果按照当下的行政区划和他的精神归属,他又应当属于法兰西。
没错,他是个科西嘉人,也是拿破仑的老乡兼老仇人。
至于这个意大利裔法兰西人为何会成为俄国的驻英公使,那又是一段非常长的故事了。
但归根结底,这都是因为法国大革命。
波佐·迪·博尔戈伯爵早年与拿破仑和拿破仑的哥哥约瑟夫·波拿巴交往密切,因为当时迪·博尔戈家族和波拿巴家族都称得上是科西嘉岛上颇具影响力的家族,所以两个家族一直都是关系紧密的政治盟友。
波佐年轻时曾经以科西嘉岛两位代表之一的身份前往巴黎,要求国民议会将科西嘉并入法国版图,后来,他也因此成为了科西嘉派驻巴黎立法议会的代表,并且在1792年八月革命前,始终稳坐议会的右翼席位。
但是当雅各宾派主导的国民议会攻打杜伊勒里宫并废黜路易十六后,波佐不止拒绝服从国民议会的传唤,还连夜逃出巴黎返回科西嘉,并与支持雅各宾派的波拿巴家族彻底决裂。
紧接着,波佐联合科西嘉军头帕斯夸莱·保利宣布科西嘉独立,在英国的帮助下成立了英属科西嘉王国,并出任科西嘉王国首相。而当拿破仑派兵占领科西嘉岛时,波佐也因为其与拿破仑的恶劣关系,被排除在了大赦名单之外,只得逃往罗马避难。
但法国当局却要求罗马当局驱逐波佐,并下令在意大利北部逮捕他。
在拿破仑赶尽杀绝式的打击报复下,波佐不得不离开罗马,前往留伦敦寻求政治庇护。
在伦敦,他遇到了一位老朋友,当年的英属科西嘉王国总督——第一代明托伯爵吉尔伯特·埃利奥特。
在老朋友的帮助下,波佐跟随明托伯爵出使维也纳,并在那里生活了六年,并受到了梅特涅等奥地利政界大佬的礼遇。但无可奈何的是,由于奥地利在反法战争中的节节败退,梅特涅不得不委婉的规劝老朋友波佐:继续留在维也纳已经不再安全,拿破仑随时可能要求引渡。
于是,波佐又开启了他的流亡之路,并最终被俄国外交大臣亚当·恰尔托雷斯基亲王(现在的波兰流亡者领袖)引荐给了沙皇亚历山大一世。
或许正是因为他这段颠沛流离的人生经历,波佐对波拿巴家族的仇恨可谓是刻骨铭心。
他在往后的十年中,一直是俄国政坛最坚定的拿破仑反对者,为了击败拿破仑,他代表俄国政府先后出使普鲁士、奥地利、奥斯曼、不列颠等国,竭尽所能的促成反法同盟。
由于英国在反法同盟当中一直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所以波佐留在伦敦的时间自然也是最长的。
而在伦敦待得时间长了,相貌英俊、气质非凡的波佐难免会与上流社会的夫人们产生情感纠葛。
《波佐·迪·博尔戈伯爵肖像》俄国画家卡尔·帕夫洛维奇·布留洛夫绘于1833年
而说到波佐的情人究竟是谁嘛……
说来,他的情人还和墨尔本子爵、帕麦斯顿子爵都挂着关系。
是的,波佐的情人正是墨尔本子爵的妹妹,如今帕麦斯顿子爵的情人——艾米莉·考珀夫人。
并且,坊间还一直有传闻说,波佐很有可能是考珀夫人某位孩子的生父。
当然了,传闻终究是传闻,具体是不是真的,那或许只有当事人清楚。
不过经过莱德利的精密调查和缜密分析,在核实了波佐当年在伦敦逗留的日期和考珀夫人大女儿小艾米莉·考珀小姐的出生日期后,这位警务情报局五处的处长高度怀疑,考珀小姐极有可能就是波佐的种。
当然了,他也不能排除考珀小姐的生父是帕麦斯顿子爵的可能性。毕竟从相貌上来看,考珀小姐都和她名义上的父亲考珀伯爵差别太大了。
《童年时期的艾米莉·考珀小姐》英国画家托马斯·劳伦斯绘于1813年
《第五代考珀伯爵彼得·利奥波德·拿骚·考珀》英国画家约翰·霍普纳绘于1786年
《第三代帕麦斯顿子爵亨利·约翰·坦普尔》英国画家托马斯·赫菲绘于180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