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9章 既见君子
二人只等了十息,陆吾的虎影就从主位显了出来。
“应当都听见了?”它抬起爪子,将那支小剑放在案上。
“听到了你、雍北和禅将军的对话。”裴液道。
“嗯,就我们三人。”
“这也是王母梦境的神异么?”
“是我前些日子琢磨的小法子,今日第一次实用。瞧来还算成功。”陆吾抬起尖爪叩了叩案桌,仙音响起,玉盘、小剑、金册、酒盏等等事物再次出现在桌上,“大致来说,将一部分心神坠入梦境,其余部分仍然在外,如此就同时处在现世与梦境之间。将心神所感所见择出来,在梦境放出,就是这种效果了。”
“这术式就叫……‘九梦一醒’吧。”它自语道,“留在梦境里,诸位能学的都可以学。不过用的话还是需要我作辅。”
裴液虽身负鹑首,于心神术上的造诣却尚且浅薄,完全听不明白,所以他问道:“‘禹城’是什么地方?”
“在雍北提及之前,我没有聚焦这座城,但在雍北讲出之后,我意识到那是他准备给雍戟的未来。”陆吾道。
大鵹道:“什么意思?”
“如果近半年来雍戟一切要做的事情都成功了,你想现下会是怎样。”
“迎麟血回北境,身负【白水】仙权。”
“他还有一件要做的事,你忘记了。”
“什么?”
“杀了你和少鵹。”
“……”
“如果他取得了【白水】,那就意味着你们在争夺中死去了。”陆吾道:“如是一来,燕王府就在神京扎下根了,而雍戟得到的不止麟血与【白水】,还有【玄火】与西庭心。”
“……原来如此。”
“那就是雍北本来的打算。”陆吾道,“神京事毕之后,身怀西庭心与实沈仙权,雍戟下一步何处去呢?”
大鵹点头:“明白了,自然是去西边争夺西庭主之位。”
“如今他也依然是这般打算。”陆吾道,“雍戟如果能活着离京,他又能杀了少鵹,那么这一切还是能达到。”
裴液道:“禹城在这一步很重要吗?”
“禹城特殊之处有二。”陆吾道,“其一,在世俗地缘与政治上,它是西北八百里边疆之枢纽。妄州在西陇最北,而且是一条蚓状,正填满了西陇边疆,其西南接天山,东临薪苍山脉,地势却在薪苍山脉之上,北接北荒之西。
“地缘如此,妄州自古就是一座军州,驻北守边,受西陇全境给养。而禹城就是其直面北荒的核心,虽地处偏僻,但城防驻甲精良,自古与北荒之交战,‘妄州禹城’是战报中的熟字眼。”
裴液怔了一会儿:“这座城不归雍北控制吗?”
“不归。虽然惯常说是燕王驻守北境,但并非大唐的每一寸北疆都是雍北负责。”陆吾道,“实际上他大概守备其中七成左右,囊括东线与中线。而这两线亦正对荒人腹地,北荒犯边稍有大举,主力都是在这边。”
裴液缓缓点头:“他想把手伸向西边。”
“可以这样想。”陆吾道,“而其二,在仙人传说中,这座城是穆天子之事的一处节点。考虑到这是方圆几百里最大的一座城,无论探察传说,还是与天山等西北江湖博弈,禹城都可做根基。”
“我甚至怀疑,雍戟的存在就是为了西边这些事。”他道。
裴液缓缓点头:“原来如此。”
“他们做了一半的事情,我们当然也可以拿过来做。我们在西方极度缺少枝蔓,燕王有这种手笔,我自欣然同意。”陆吾抬起爪,将案前空碗轻轻一敲,“我碗中之美酒,应当饮尽了吧。”
叮啷几声玉响,其身前玉碗果然就此消失,陆吾点头确认:“那么我的部分就此完成了。”
裴液闻言低头又偏头,见自己与大鵹身前玉碗里,那日喝过的葡萄酒依然漾在壁内。
依然大鵹五分之一左右,自己五分之三左右。
裴液将其端起来,再次一口饮下:“我知晓了,我也一样会做到的。”
“有劳少鵹。”陆吾叩了叩案桌,仙音远离,宴席结束,它看向裴液,“还有一事,我与你通一通气。”
“什么?”
“明日天山来仙人台会面。已知晓者有未风池池主楚萧,【赤骥】聂伤衡。你昨日去天山剑宴,与他们如何言说。”
裴液想了想,将与石簪雪谈话之事告知:“这二人我昨日都没见。也没向天山透露仙权与西庭心的什么具体内容,在天山看来,我懂得东西很少,和你也没太紧密的联系。”
陆吾点头:“我想,天山此来无非几件事,一来试探我的态度,二来确认西庭心的状态,三来看能不能取回。天山内部与此有所争论,但具体情势也不明朗,明日我会做些试探。”
“要我留在神京的便是——便是‘汉臣’,是刘备;想请我去西边的便是‘汉贼’,是曹操。”裴液想了想道,“如果他们认为你并不太在意我,谁来做这个‘西庭主’都行,那么他们说不定会忽略我与你谈判。你可做个演绎,这样天山哪些人在想什么,就可暴露许多了。”
陆吾道:“便依此言。”
他瞧了瞧二人:“那么,若无他事,我便离去了。”
裴液点头:“没什么事了。”
等陆吾点头离去之后他才反应过来,他好像又成了决定是否散会的那个。
大鵹在一旁看着他,裴液认真道:“陆吾也很奇怪,没事了就散了便是,为什么自己走了。”
大鵹道:“你倒没和我说,昨日除了见了李掌门,还和天山【安香】结了什么同道之盟。”
“……还没来得及和你讲。”裴液道,“你不是说让我和天山接触接触吗。”
“哦,你们都做了些什么接触?”
裴液想了想:“反正没做咱们那种接触。”
“……”
“……”
裴液偏头盯着这只羽润眉俊的鸟儿。
它踱了两下步子,偏过头去了。
裴液凑上去贴了贴她柔软的颈羽。
“离开仙人台时小心些。”大鵹低声道。
“知晓了。”
……
……
裴液从观星台的顶层睁开眼,见李缄竟然已在身前。
他有些惊异这位老人的神出鬼没,一时疑心他能于几息之内出现在神京城的任何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