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在承云陇右道境內,化名“王景”的少年亲王李璟,曾经为了学楚元宵的那一手钓鱼技艺,说过只要楚元宵教他,他就认楚元宵当姐夫。???? 6?????u??.?o?? ???再后来,那个调皮捣蛋的少年亲王还曾以此作为搭台看戏的筹码,想要骗李乘仙的壶中酒来喝。
想不到当时的李璟一语成讖,一个少年亲王和一位大剑仙两个人,一人搭台点戏,一人现在揭幕看戏,看著李玉瑶提剑追著揍楚元宵,这种事还真的是他们两个人老早就喜闻乐见的好戏码。
楚元宵一边在房顶上抱头鼠窜,一边咬牙切齿怒骂自家师父和那个已经好久不见的混帐李璟。
李玉瑶此刻提在手中的剑不是她一贯的佩剑万年,而是当初李乘仙从龙首塬那座太庙宗祠里抢回去的长剑七里河。
先前三个少年人回返小院的路上,就已经各自拿回了自己的佩剑,所以此刻的楚元宵就还是背著木剑,腰佩绣春,还有几柄没来得及还回去的佩剑则全部放进了须弥物中。
李乘仙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身前的石桌被小姑娘一剑斩成了两半他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眯眯挑了挑眉,小姑娘脾气確实不小,敢当著江湖前辈的面劈开石桌,不过这也就算是算完了他这个江湖前辈的帐了,剩下的自然就都要落在那个被她追得上躥下跳的少年人头上,还有远在凉州的李璟自然也跑不掉。
面若寒霜的白衣姑娘,提剑追著楚元宵上躥下跳,倒也没做什么仗著境界欺负人的事,双方纯靠肉身之力掰手腕,所以原本就是武夫的楚元宵虽然境界低了一些,也没有直接就被堵住。
一人看戏不尽兴,李乘仙朝著站在一边面色古怪的欧阳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在一边的石凳上看。
欧阳看著那个李玉瑶,见她如此追著人打,不免有些眼角抽搐,明明是个娇滴滴的好看姑娘,这打起架来是一点柔弱的意思都没有,逼得楚元宵险象环生,好几次差一点就要被长剑拍中,看起来有些悽惨。
李乘仙看了眼少年欧阳一脸复杂的表情,突然笑道:“有没有觉得他们两个还挺登对?”
欧阳看了眼大剑仙,表情古怪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李乘仙哈哈一乐,“人跟人之间的感情,不能谁都不愿意服软,总要有个愿意適当挨欺负的,你看像这样一个人不愿意下重手,一个乾脆不还手,这不就挺好。”
欧阳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出来什么別的,想了半天就只能憋出来一句附和的言辞,“前辈高见。”
李乘仙笑著点了点头,继续提著酒壶看两个小傢伙在院子里来回乱窜。
楚元宵最后到底还是没能逃过一顿胖揍,受伤倒是不重,李玉瑶大概是念及这傢伙之前被海妖拍碎肩膀的伤还没好,所以並未下重手,只是让他受了一顿皮肉之苦,齜牙咧嘴个三四天就差不多好透了。
刚好楚元宵鼻青脸肿出不了门的这几天,也能躲一躲城中刚看完他跟贺伍行打架的那些修士们的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出完了气李玉瑶,收剑归鞘,其实拔剑出来不过是嚇唬人而已,挨揍的少年人吃了一顿青笋炒肉,但一点破口的皮肉伤都没有,她看著齜牙咧嘴的楚元宵,莫名觉得好像心情好了一些,连带著之前青帝杨文沐离开前坑人的那一顿一起,出了一大口莫名其妙的气。
收剑归鞘的白衣少女,这才看了眼手中的长剑七里河,想了想之后就准备將其归还给楚元宵,毕竟当初在长安城中时,小师姐就曾说过,这把剑的本来目的是要送给楚元宵作为佩剑的,只是因为大剑仙別有用心,所以才会暂时存放在了她这里。
李乘仙提著酒壶喝酒,此刻也看到了小姑娘的表情变化,更知道他在想什么,於是在她准备开口前先一步笑道:“虽然你们那座宗祠有时候確实不是好东西,但他们当初说的某些话其实不无道理,这把剑在那座宗祠中供奉的时间太久,已经跟你们承云国境內的山水气运连在了一起,一旦它离开皇室之手,你们承云国境內的天时必然得出问题,这对万民百姓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李玉瑶將要抬手递剑的动作不由微微一滯,虽然大剑仙当初说过这把剑是作为见面礼送给了她李十三,可欠人情这种事哪有赖著不还的道理?
小姑娘自觉做不了心安理得的事情,於是就转头看了眼大剑仙,恭敬道:“不知前辈有无其他办法可解?晚辈已有佩剑在身,多吃多占不是好习惯,而且这剑给他应该更有裨益才对。”
这个“他”字当然是指楚元宵,这个傢伙一路上所有的故事都会跟水有关,加上七里河连通天下四瀆之一,人与剑都是大道亲水,所以刚刚好是相得益彰。
李乘仙闻言笑了笑,像这样能说出来“多吃多占不是好习惯”的少年人其实不太多,但是有些事阴差阳错到了这一步,长剑七里河绑在了承云皇室身上已是不爭的事实,如今將之放在李开元、李玉瑶这一家人手中,总比供在那座柱国宗祠之中要好得太多,这也是他当初会赠剑给这个小姑娘的原因之一。
当神仙的不能当真不顾百姓死活,也不能眼睁睁看著一国百姓因为天时有变而遭灾遭难,这毕竟不是小事,由不得他说一句逍遥道就能不管不顾。
“其实当初赠剑於你,不全是为了替我这个蠢徒弟打算,你们承云王朝一国百姓也同样离不开这把剑,你倒也不必太过在意某些其余事,我既已赠剑给你,它就自然算是你的东西了,没有欠不欠人情之说。”
李玉瑶闻言直接摇了摇头,想了想之后乾脆道:“一码归一码,不能因为偷钱的人要用钱,就觉得偷钱这种事理所当然,柱国宗祠当年连抢带骗留下七里河之举毕竟不光明,不能因为今日的承云百姓离不开这把剑,就理所当然將之据为己有。”
这个白衣姑娘说著话,突然抖了抖手腕,直接从她的须弥物中掏出了那把跟隨她已久的长剑万年,剑身造型古朴方正,看起来更像是男子佩剑。这把长剑是李玉瑶刚入剑道,成为剑修时,她家师父送给她的拜师回礼。
下一刻,李玉瑶手腕一抖,直接將之甩到了远远站在院子另一侧的楚元宵身前,连剑带鞘一起直直插在了少年人身前的地面上。
三尺长剑万年,剑身比七里河要更长一些,剑柄自然也更长,看起来大了一號不止,剑器有灵,它大概是没有预料到自己会因为另一把剑而遭此无妄之灾,所以直接发出一声剑鸣,满是委屈。
李十三同样有些不舍般看了眼佩剑万年,隨后才道:“既然七里河离不开承云皇室,这两把剑在品秩上来说也算差不太多,所以一剑换一剑,至於大道亲水一事,就算我占了便宜。”
楚元宵此刻有些发愣,明明是挨揍来著,怎么一转眼就又成了互相换剑?只是还不等少年人拒绝,那白衣姑娘就先一步摆了摆手,道:“在盐官镇的时候,大夏龙雀的事我就欠了你的人情,那枚鱼龙佩现在还在你手里,我可不想再多欠一份人情,如果你觉得这么换不划算,我可以直接把七里河给你。”
这话说得楚元宵有些为难,就连坐在一边的李乘仙都有些无奈地嘆了口气,西河剑宗的家教门风太严,那位剑道中唯一的女子祖师爷是个直脾气,教出来的徒弟便也跟著一板一眼,真就是一点多余的便宜都不愿意占。
师徒之间对视了一眼,李乘仙看著徒弟笑道:“我这个当师父的也没料到当初送剑会变成如今的换剑,接不接你自己看著办,你们这两个小傢伙之间的帐太难算,所以还是你们自己算好了。”
白衣大剑仙喝了一口酒,隨后又道:“我之前跟你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理,你觉得这剑不能接,她觉得这剑该给你,至於你们到底谁听谁的,还得你们自己决定。”
李十三看著楚元宵没有说话,但表情像极了当初在盐官镇东蛰龙背山脚下时一样,不过毕竟已是时过境迁,现在比当初还是要稍微柔和一些的。
楚元宵看了眼白衣姑娘的表情,想说什么话,却被那姑娘的眼神表情拦了回来没能说出口,半晌之后就只能点点头算是认可,有些帐算得越清楚越好,但有些帐就最好是继续算,而且算得越久说不定会越好。
自今日起,跨洲远游的少年人身后要背的剑,就要从原先的一把桃木剑再多出来一把,养剑练剑再背剑,刀剑双行,三径同修。
欧阳坐在一旁看著这两个同龄人先前还在一追一逃,现在突然又开始换剑做人情,不免在心底一嘆,看起来西河剑宗与青莲剑宗两家,保不齐就真要做亲家了。
……
楚元宵这一行人,包括他们师徒,也包括隔壁院子的那一对师姐妹,都在高阳城中落脚整整半年,直到当初大战时的各自伤势彻底復原,双方才准备离开边城回返九洲。
自从当初校场一战之后,楚元宵去往城头跟著欧阳练剑的次数便少了许多,走到哪里都要碰上城中人略带异样的眼神,和路过之后的指指点点,这种像极了当初在盐官镇时一样的境遇,楚元宵虽然早已习惯,但多多少少还是不太愿意多经歷几回的。
欧阳还是日復一日去城头练剑,但並不是用那把佩剑龙鳞,而是他自己心血来潮自製的一把木剑,不过跟楚元宵的不一样,他的木剑材质取自城中栽种极多的槐木,是一柄造型精致的槐木剑。
李玉瑶也很少再去城头练剑,即便是楚元宵在的时候她也很少会跟去,多数时候都是呆在小师姐李竹养伤的那座小院中,练剑练气都在院中,极少拋头露面,大多的时间精力都在了温养佩剑“七里河”上。
剑修养剑是个功夫活,手中剑想要如臂使指,就得先让人与剑之间產生某种玄之又玄的联繫,这跟某些仙家法宝滴血认主有异曲同工之妙,但相对要比之更难一些。
滴血认主这种事往往都是通过有人帮法宝开门,再以血契建立怜兮,很多时候就更像是一锤子买卖,旁人想要让法宝易主,也同样能通过相同的方式完成剥离,只需要找个修为层次更高的人强行开门即可,但养剑一事不经血契,而是经过常年日久的气机侵润,就像一砖一瓦盖起一间房,后来者想要取而代之,只能如前者一样时间温养,或是乾脆推倒了重建,哪一种都不会太简单。
楚元宵与李玉瑶同样都要面临这个问题,两人之间又是邻院而居,反倒多了更多的切磋机会,能聊的话题也就变得更多了一些。
那位白衣大剑仙不知道是不是有意,在校场一事之后他反倒不怎么再呆在小院中,开始每日里在城中四处閒逛,一座又一座酒肆挨个喝酒喝过去,交了一大堆城中修士朋友。
如此一来,楚元宵关於练剑一事,有很多问题的答案其实就全来自住在隔壁的那对师姐妹,西河剑宗门下某些压箱底的东西不能学,但只是学一学基础的剑理自然还是可以的,就跟当初苏三载甩给楚元宵一本拳理一样,都是人人皆可学的东西。
半年之后,四人离开高阳城时,城头上唯有儒门圣人钟淮安与龙泉门下欧阳两人相送,那位常年在小院廊檐下盘腿打坐的龙泉祖师欧剑甲並未来此,而李乘仙的那些酒友们,则早已在酒肆之中都已经道过別了。
钟淮安笑看著风轻云淡的李乘仙,有些话並未明说,只以仙家传音笑著调侃了一句,“你这个当师父的要是说自己修的是逍遥道,你这徒弟信不信我不知道,反正我是真不信。”
李乘仙笑了笑並未回答,反而故意直接开口问了一句,“钟先生,我家徒弟几个月前曾拜託你查一查那几个年轻人的身份,你查的结果如何了?”
钟淮安倒也不意外,这对师徒有时候確实是脑子不太好,旁人得多习惯习惯,於是笑眯眯道:“查自然是查过了,不过你徒弟的猜测怕只是一句空谈。”
楚元宵对此並不意外,他当初在校场上之所以要那么说一句,不过只是学著对方噁心人而已,真要是这么容易抓出来一个异族奸细,天下之爭恐怕就简单的太多了,至於那个贺伍行身后有没有並非异族的其他人,钟圣人並未明说,楚元宵师徒也有意没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