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这些人不是站不住阵脚,就是落网被擒。有些被派去挖窑洞劳动改造,有些死硬分子充当了别人批判大会上宣传的“活标本”,有些反过来变成对付同仁的急先锋.
如今还能和他联系的这个小组,妥妥的“独苗”,要是再葬送了,那可就真的成了竹篮打水。
何商友正要往外面走,电话铃声响起。他看了眼刘科长,走进里间的卧室。
这个屋子里有两张卷着被褥的单人床,是值守农场的便衣们休息的地方。
床边有一张堆满杂物的木桌,木桌上方的墙上挂着一副山城市区地图。
木桌边角上的一部手摇式电话正在响着,何商友走过去拿起听筒。
电话的另一端是留守在情报处的副科长丁鹤年:
“何处长。”
“怎么样?他有没有打听?”
“从禁闭室出来,就直接回家了。”
“让你放的风声,放了吗?”
“都是按照您的布置安排的,一步不差。我们特意等他离开的时候上楼,故意说了些卧底、行动之类的话,说的时候他距离我们不远,保证听得见。但他就是目不斜视,直接离开了。”
“脸上不关心,不代表心里不在意!”何商友训斥了一句,接着问:
“然后呢?”
“是,一分钟之前他出了局本部的门。要去哪儿还不清楚,半路上打了一个电话。我们通过电讯处,查到了他拨的号码是渝中民生路的一家古玩店。我把电话打过去确认过。”
“古玩店?他去那里干什么?接头?”
“应该是。”
“这个古玩店有没有可能是一处地下党的交通站?有点意思!从各个情报点抽调的人到了吗?”何商友饶有兴趣地勾起了嘴角。
“一共六组,都是生面孔,车里都配了步话机。”
何商友沉吟了一会,叮嘱道:“别跟得太紧。记得上次的教训——你们可以提前去古玩店附近等他,给我盯好了,看看他都和什么人接头,想办法拿到对方的一切资料。”
半个小时后,张义的汽车已经停在马路边,走进了挂着“淳辉阁”烫金牌匾的大门。
他到这里,自然不是为了接头,而是为了会一会这里的掌事人。
情报处长杨荣得了张义的许诺,效率很高,马上给他介绍了一位和长沙土夫子话事人私交不错的人,正是这位淳辉阁的老板雷文诺。
说起这个淳辉阁,也是大有来头。它的前身是1766年清朝礼部高官周莜庄在北平琉璃厂创办的秘阁,35年在汉口设立分号,更名为淳辉阁,38年迁到了山城,是文化艺术界名流雅士聚集的场所,主营名人字画、文房四宝以及金石篆刻、印章、书裱等,张大千、徐悲鸿、傅、抱石都是这里的常客。
走进淳辉阁,只见这里装修古色古香,陈设考究,古董字画,琳琅满目。
一个身形矮胖,圆墩墩的男人迎上来,笑容可掬地说:
“鄙人姓张,是这里的管事,敢问贵客来此,想买点什么?”
张义也不隐瞒,大大方方地递上杨荣的名片:
“你们老板在吗?”
“杨,杨处长?”张管事脸色一变,上下打量了张义一眼,“鄙人冒昧问一句,先生和杨处长是什么关系?不知道在哪里公干?”
“同事,怎么了?你们淳辉阁还看人下菜碟不成?”
“先生说笑了,只是.”张管事一脸为难,吞吞吐吐。
“只是什么?”
张管事脸一沉,再度看了张义几眼:“做生意的讲究诚信,也愿意和诚信的人打交道。
只是你口中的这位杨处长先前买了我们鄙阁的三幅字画,说了钱马上送来,结果这都过了几个月了,一点音信都没有。
我们进不出军统机关,也不敢进去,只好托人带话,但那位杨处长总是推脱,不是什么自己在外地,就是过段时间一定一定.因此,我们老板发话了,凡是和杨处长有关系的人,概不接待,所以,先生请吧。”
这俨然是要送客了。
张义暗骂杨荣这个老登无耻,附庸风雅也就算了,连这种钱也要赖?
“他欠了你们这里多少钱?我替他还了。”
张义暗忖,有道是不欠人情债,不发不义之财,要是欠的钱不多,便替杨荣还了,那副许诺他的字画便不送了。
管事有些意外,深深看了他一眼,脱口而出:
“小黄鱼十五根。”
张义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多?”
管事翻个白眼:“他拿了我们这里一副明末清初书画家朱洪绶先生的《荷鸳鸯图》,一副明末画家邹典的《金陵胜景图卷》,一副前朝扬州八怪之一金农的代表作《墨梅图》,这都是大家作品,按市场价来说,已经算低的了。”
别说十五根小黄鱼,就是五根,张义现在也拿不出来,更不可能替杨荣出,勉强笑了笑:
“行,我回去帮你带话,催催他,让他早点还钱,至于其他的,就爱莫能助了。还是说正事吧,你们老板呢?”
一听这话,管事心里骂娘,便明白这厮也是个吹牛不打草稿,说大话不腰疼的,轻哼一声,伸手指着门外:
“先生请吧,还想见我们老板?没门!”
“我不喜欢说废话。”见好说好说不成,张义也不客气了,冷冷地一指门外:
“我已经够给你面子了,说了帮你带话,你不感激也就算了,还得寸进尺要轰我出去?信不信,我今天掀了你的店?”
“你敢?”管事自然不信,雷老板往来无白丁,谈笑有鸿儒,也是有背景的。淳辉阁即便落寞了,拿杨荣这种老奸巨猾的家伙没有办法,难道还对付不了你一个小特务?
他当下就朝着里面喊:“有人闹事。”
话音刚落,两个五大三粗穿着短打,腰间别着驳壳枪的汉子就恶狠狠走了出来。
张义不以为意,冷笑一声,朝着门外一指:“要不你出去看看,我是一个人来的吗?对面那辆黑色道奇里坐的就是我同事,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手指,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张管事半信半疑,用眼神示意打手看住张义,狐疑地走出大门。
古玩店对面,一辆黑色轿车趴在马路上。车窗被人摇了下来,车窗内,一个商人打扮的男人正目不斜视盯着店铺大门的方向,这一刻,正好和瞪大眼睛的张管事对视。
四目相对,各自凛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