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在西府吃过午宴,带著探春返回东府,东府下午访客增多,但有几个姊妹帮衬,更加显得游刃有余。
等到申时將近,刚好得了些空閒,贾琮便叫芷芍一起,带了事先准备的年礼,来赵嬤嬤家中走动拜年。
堂屋里火盆烧著竹炭,闪著红亮光华,將屋子烘烤得暖洋洋的。
桌上摆著茶盘陶杯,沏了滚热的香茶,贾琮端著茶杯正浅斟慢饮。
桌旁放著许多锦缎布匹、精美点心、滋补药材等礼物,另有不少新鲜瓜果鱼肉,都已搬去厨房。
厨房里传出芷芍和赵嬤嬤的说笑声,还飘出诱人的佳肴味道,那是竹蓀燉山鸡的香味。
当年他蜗居东路院廩库房,是荣国府最遭人鄙视的庶子,只有芷芍和赵嬤嬤守护身边,帮他共度艰难。
甚至在他奄奄一息时,也是被她们从鬼门关拉回,其中渊源深厚,情义非比寻常……
自从郭志贵长年在辽东从军,贾琮日常閒暇,或到节庆之时,常会带芷芍看望赵嬤嬤。
对於他而言,赵嬤嬤的小院,比起富丽华美的荣庆堂,更能让他感受到亲情的和暖……
等到天色微微黯淡,芷芍和赵嬤嬤端了滚热菜餚,陆续摆了满满一座。
其中那道竹蓀燉山鸡,是赵嬤嬤的拿手好菜,是小时贾琮和芷芍最爱的美味。
等到天边泛出绚烂霞光,堂屋中三人落座用饭,院子里泛著温煦亲和的烟火气息……
……
嘉昭十六年,大年初二,大周北地边境,宣府镇以东五里。
衰草苍茫的荒原上,天地寂寥,一望无垠,透著压抑的萧瑟之气。
三匹快马顷刻冲入视野,飞速狂奔,沉鬱轰鸣的马蹄声,急促而密集,犹如敲击大地的擂鼓。
头前的那名骑士,身材健硕,腰背挺直,身上背一把制式加钢雁翎刀,目视远方,神情严峻。
手中的马鞭不停挥舞,胯下骏马似乎意识主人急迫心情,四蹄奋发,喘息急促,拼尽全力向前衝刺。
三人急速策马许久,夕阳映照的地平线上,出现一座边镇轮廓,高耸的城墙,高大的城门,映入眼帘……
……
郭志贵轻轻挽住马韁,將骏马缓缓勒慢马速,隨行的两名火枪兵,都跟著驻停马匹。
三人都有些气喘吁吁,长时间策马奔驰,不仅对马力消耗巨大,对骑士体力也是考验。
郭志贵驻马向远处的宣府镇眺望,著实有些感慨,想起一路上遭遇,心情愈发沉重。
自从除夕那晚,他在东堽镇东向山坳,將二百蒙古追兵歼灭,便连夜赶去宣府镇通报军情。
只是一路走来,东堽镇北向道路,整夜都有蒙古骑队活动,郭志贵只好绕道而行,耽搁了不少时间。
因为各边镇通报关外军情,安达汗大军驻扎宣大一线五十里外。
郭志贵准备连夜出关,借关外道路宽敞,便於饶过沿途残蒙骑队,以便儘快到达宣府镇。
他根据隨身舆图,找到最近出关通道,便是北向六十里外的鷂子口。
大同、宣府、蓟州三镇相连的漫长边境上,有多处人跡罕至的偏僻峡口。
这些峡口大都地势崎嶇,地方狭窄,无法修筑关卡,平日都由各镇斥候巡逻,防止残蒙小股精骑骚扰。
鷂子口便是这种偏僻峡口,且这里比其他峡口更安全,从没受到残蒙游骑骚扰抢掠。
因峡口通往关內五十里范围,都是杳无人烟之地,沿途没有一处村镇,没有可抢掠的价值。
时间长久,鷂子口愈发荒凉,除边镇斥候骑队日常巡逻,几乎没有其他人烟。
郭志贵避开沿途残蒙骑队,带著两名隨从整夜奔袭,天亮前夕便赶到到鷂子口附近。
他们按照军中惯例,並没有马上出关,而是隱藏附近查看动静。
竟发现大队残蒙骑队,人数可观,络绎不绝,趁著浓重夜色,从鷂子口潜入关內。
他们甚至在附近地方,发现十余个边军斥候尸体,都被人用弓箭远距离射杀。
郭志贵可以断定,接近东堽镇的大队残蒙骑队,就是从鷂子口连夜偷关。
他们能准確射杀巡弋斥候,需十分熟悉斥候巡弋规律,关內如无提前埋下暗桩,有人暗中策应,绝无法办到。
……
郭志贵在边军打滚数年,军中见闻阅歷都有不少,早几日边镇还在传言,残蒙与大周正在议和中。
如今蒙古人违背常理,突出奇兵,连夜进犯关內,九边各镇毫无防备,必定要酿成大祸。
距离东堽镇最近的边镇,便是二百里外宣府镇,这让他送出紧急军情,避免事態恶化的心情,愈发急迫起来。
因鷂子口被蒙古骑队所占,郭志贵只能绕道出关,其中费了不少时间。
他们出关之后,更是步步谨慎,沿途常遇蒙古骑队活动,每次都绕道躲避,好在都是有惊无险。
只是这般道路周折,十分耗费时间,三人直到初二日落之前,这才赶到宣府镇附近,前后了二日时间。
郭志贵向宣府镇方向眺望,这一路上的遭遇,已让他心生警惕,对於事態激变越发担忧。
身旁一名火枪兵说道:“把总,我们这一路了两天时间,蒙古人除夕夜就占了东堽镇。
这两天时间,不知东堽镇那边怎么样,蒙古人如果大军进犯,事情就糟糕了。”
这名火枪兵名叫侯良,出身北地武术世家,一身武艺出眾,为人果敢勇武。
侯良两年前入五军营,半年前轮调辽东火枪营,正好排在郭志贵麾下,两人私交不错。
郭志贵知道此行凶险,特地选了侯良同行,有了他这等身手扶助,途中生变也好应对。
郭志贵说道:“我们派出的快马,按照时间估算,今日会將消息送至辽阳城。
大帅只要得的消息,必定会八百里快马,將消息急报神京。
少则四日,多则五日,朝廷初六或者初七,必能得到紧急战报,咱们该做的都做了。
大帅也会派出各路快马,向九边各种预警战情,只是沿途有蒙古骑队阻挠,他们赶不到我们前面。
好在宣府镇眼下一切太平,蒙古人还没有所举动,我们儘快入城通报战情,让他们早做准备。”
郭志贵说罢重新策马,另外两人紧紧跟上,三人三骑向宣府镇飞驰而去,身后捲起一股烟尘。
……
隨著残蒙对宣大一线的侵扰加剧,朝廷为对安达汗进行遏制,不仅关闭茶马互事,並且禁绝关內外边贸。
宣府镇不再像往年那样,每日定时开放城门,便於商队出入关內外。
加之前几日兵部发下昭告,大周虽与残蒙议和成功,但安达汗狡诈多变,命宣大一线加强戒备。
郭志贵等人策马到达城下,宣府镇城门紧闭,城头上有不少兵丁来回巡弋,气势肃穆,戒备严谨。
从城门出向北眺望,辽阔荒原一望无际,衰草枯荣,时有相间,天地尽显苍茫。
郭志贵向城头大声通报身份,没过多久城头出现一名校尉,又和郭志贵对话片刻,进一步核实身份。
因郭志贵无朝廷公派文书,乃是危急时刻,自行通报军情,那校尉行事谨慎,又从城头悬下吊篮。
郭志贵又將三人军中腰牌,盖有辽东关防大印运粮文书,全都放入吊篮,以便印证身份真偽。
稍许,宣府镇城门打开,那名城头校尉策马,將郭志贵三人引入城中。
神情严肃问道:“东堽镇粮仓果真被蒙古人抢占?”
郭志贵回道:“我等亲眼所见,千真万確!”
那校尉脸色郑重,说道:“东堽镇离宣府镇不足百里,蒙古人抢夺粮仓,如挥军北上,就会封死宣府镇后路。
没了东堽镇粮仓,军镇粮草后续不继,此事事关重大,请隨我去总兵府通报军情!”
几人正要策马去总兵府,突然听到城头一阵喧譁,许多兵丁发出惊呼,紧接著城头战鼓轰鸣,催人心魄。
城下街市顿时一片骚动,人人抬头望向城头,郭志贵和那名校尉,都是脸色大变。
他们不约而同跳下战马,各自向城头飞奔而去,登上城垛向北眺望。
只见极北的地平线上,已漫出一条黑线,那黑线飞快变粗,瞬间蔓延成铺天盖地的兵马狂潮。
轰雷般马蹄声,在风中鼓盪,似要撕破天地……(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