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既然产生了问题,还是普遍的大问题,更应该将它摊开。”
贺县令大受惊吓:“怎,怎么摊开?”
薛韶道:“这也正是我想和贺县令说的,杭州府应该要做一次教化宣讲了,就是向百姓们宣传如何防骗,如何防止高利借贷。”
民间借贷业务在大明是合法的,各大钱庄、金银铺面、当铺,甚至民间个别大户,都涉及借贷业务。
“《大明律》有规定,私放钱债,每月取利不得过三分,年月虽多,不过一本一利,违者笞四十,没收超额利息,贺县令,高利贷不仅害人,也害己,所以才要宣传。”
但这件事要说透,就得说到各阶层是怎么通过各种手段压迫百姓,从他们手中抢夺土地、房屋铺面的,去年一场风灾,不说浙江,杭州便出现了不少流民。
他们是怎么成为流民的?
一旦深究……
贺县令咽了咽口水,生了退缩之意,他苦笑道:“薛大人,你胆子比天大,本县却没有这样的雄心壮志,我这都要贬职罢官了。”
薛韶冲他意味深长的一笑道:“杭州将要有大变,此时一动不如一静,贺县令虽有失职之处,但于此时的杭州来说却是比较合适的一个县令。”
说罢,薛韶冲他微微点头,表示谈话结束,带着喜金离开,留下愣住的贺县令。
贺县令等他走没影了才回过神来,扭头问师爷:“他这是何意?难道我这官还能继续做?”
师爷沉思:“大人上任两年,还有一年的任期,他是江南巡察御史,若他肯为大人作保,大人的确可以继续留任,待一年后考核政绩,若政绩为优,或许可以将功补过,再留任三年也说不定。”
只要贺县令每年都能拿到良,三年之后,他即便不能升职,平调到其他地方当县令也没有问题。
师爷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低声道:“大人寒窗苦读十余年,难道甘愿就此回乡?”
那当然是不愿意的。
他五岁启蒙,年二十五岁才考中进士,后又任了三年县丞,三年县令,这才升到这里,虽然还是县令,这里却是上县。
他也是有雄心壮志的,想着他得在四十岁之前升到知州,那就能在四十六岁左右升任知府,稳扎稳打,或许五十可回京进入六部,搏一搏六部侍郎之职,只要活得够久,不犯错,未必没有入阁的机会。
试问,哪个文人不想着入阁拜相呢?
只要薛韶这次不把他一撸到底,其实他拼一拼也不是不可以。
他眼珠子在眼底飞快的转动,师爷比他还要灵活,低声道:“大人,薛大人的提议就是一大政绩了,此教化之法若生效,虽然会得罪一批人,但也能遏制农民失地,继续产生流民,再有民声,大人政绩为优大有可能,甚至……”
“甚至杭州要是做成功了,还可以此为典型推广全国,到时候我贺知的大名就传遍整个天下,我,就是名臣!”
师爷连连点头,双眼发亮:“贺公大展宏图,指日可待啊!”
贺县令心潮澎湃,当即决定:“干!反正我家又不在杭州,大不了回家种地去!”
师爷家也不在杭州,而且,他们俩人到杭州都只有两年,并未在此深植,所以随时可以拔身就走。
这也是异地为官,且三年一届,一般两届就要调动的重要原因。
薛韶一出县衙,等在外面的王进等人立即上前,跪下就要拜。
薛韶一把将人拉住,浅笑道:“不必如此。”
王进眼眶红红的:“多亏大人为我们说话,不然我们今天……官司赢不赢不说,我王家村以后怕是要成为忘恩负义之辈了。”
薛韶道:“这是因为大家不知其中的骗局,世人多善,便也多将人往好处想,自然想不到其中的险恶用心,待见识多了,知道了人心,就知道你们是被逼到了绝处,并非忘恩负义之辈。”
王进连忙问道:“那我们要怎么才能让他们知道呢?今日围在县衙外的人是知道了,可他们毕竟只是少数人,其他人,尤其是我们村附近的村子,怕是觉得我们是忘恩负义之辈。”
薛韶笑道:“只要你们赢了官司,将利息压下来,你们再多念念王家曾经救苦救难的好,他们会知道你们的本性的。”
“啊?”
“王家救苦救难?”
“是啊,不论他们本心是不是坏的,他们的确借了你们粮食,你们只管这样传,结果会终如你们所愿的。”
有时候适当的念敌人的好,反而能招来更多的同盟。
尤其是,那些人同样有大利益被捆绑,当他们也想从王家要回自己的田地时,他们天然就成了盟友。
王进不太懂,但一一记下,打算回去找老人们商量。
他们不懂的事,老人们或许会懂。
为了方便他们后天进城告状,薛韶还给了他们一把铜钱:“下次开堂是在后日,你们可以请村里一些老人同行。”
王进想了想,接过铜钱,对薛韶拜了又拜。
喜金见他们走远,连忙抱着一只黑猫上前:“少爷,潘小黑来找我们了。”
薛韶伸手接过黑猫,笑问:“你在哪儿找到的它?”
“在那儿。”
薛韶扭头看去,喜金就乐哈哈的道:“它刚才就蹲在哪儿,一边竖着耳朵听少爷说话,一边盯着人吹人。”
薛韶就上前买了两个人,一个给潘小黑,却不给它吃,而是给它看的;
另一个则拿回客栈给潘筠。
潘筠咔嚓咔嚓几口就给吃了,她道:“今天好多人要来见我,我都给拒绝了,我打算明日去宁波走一走。”
薛韶手一顿,问道:“你不等杭州的结果出来吗?”
潘筠笑道:“皇帝已经给孙大人回了公文,过两天才能到,我来去方便,不必耗在这里,等他收到了公文,说服了杭州的士绅商人们,我再过来。”
薛韶挑眉,略一思索便问道:“那怎么选择去宁波?莫非,你更想把海港建在宁波?”
潘筠冲他笑了笑。(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