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孜省自己抽不开身赶来南京,就由庞顷代表他来见,同时也是为探寻张延龄南下的真正目的,以及下一步帮李孜省运筹钱粮等事宜。
庞顷一路风尘仆仆而来。
刚到就把一份薄礼送上,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据说是李孜省随身携带的一方玉石。
“保平安之用。”
庞顷解释道。
张延龄看了眼打开的礼盒,只见里面装着的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翡翠玉牌,也就笑纳了。这时代翡翠可不怎么值钱,市面上流行的是和田玉,翡翠在珠宝玉器中占有的比重很少,此时更多是作为个人收藏而存在。
张延龄稍微解释了一下:“之所以半道没去徐州,乃是时间太过紧急,出海的船只已经回来了,分成了几批,第一批抵达的是应天府的龙江港,我得第一时间到位,避免遗失掉一些好东西。
“据悉此番出海遇到了些波折,有船队比预期回来得晚许多,不过眼下倒还算风平浪静,至少第二批宁波港的船队很快就将抵达。若全都安然无恙,接下来我还打算根据此番出海的情况,改进一下海船,以便于后续继续远洋。”
庞顷关切地问道:“可有得到什么灵丹妙药?”
“出海并非是为搜寻仙药。”
张延龄解释道,“更多是为搜索海外的优质矿产,比如哪儿有金山,哪儿有银山,哪儿又有铜山,在地图上标注好后再拿一些样本回来,还有便是一些……农作物。如果一切顺利,或许会为大明带来千万两白银的收入。”
庞顷心想,画饼这事儿,我家道爷天天打样,无须你在我面前照葫芦画瓢。
我只想知道,你嘴里的这么大一笔银子,到底能分到我们这边多少?
庞顷最关心的莫过于张延龄能否及早给治河调拨经费了。
而张延龄自然也知道庞顷来此的目的,他要做的就是稳住对方,让其知晓,目前的困难得由李孜省自己去面对。
“庞先生,我就直说了吧。”
张延龄神色严肃,道,“秋粮入库之前,朝廷的开销会非常大,既要训练新军,还要铸造火器,此外官员俸禄、筑城铺路、兴修水利、救济灾民等也需要拨付相应款项,一时间抽调不出钱粮。
“如果只是一次增补几千上万两银子,我想对治河没太大的帮助……”
庞顷屈指一算,为难道:“可是,距离秋粮入库……至少还得三个月。”
张延龄点头道:“等秋收后,北方正式进入到农闲时节,黄河改道也进入加速期。可以这么说,如果李尚书那边若因为缺少钱粮而无法将工程推进的话,完全可以先把前期准备工作做好。”
“何解?”
庞顷一脸茫然地问道。
“就是说,把只有付出钱粮才能解决的问题先排除在外,做好治河大决战的前期准备工作。”
张延龄大致进行解释,道,“地方官府要沟通好,役夫以及雇请的民夫,提前招募妥当,只等秋天钱粮调拨下来后就可以开展后续工程。甚至可以在农忙结束后便开始,毕竟中途只需要半个月左右时间,钱粮就能调度到位。”
庞顷道:“那……要是钱粮调拨不下来,一切岂不是……”
张延龄道:“治河都已经推进到现在,没有理由完不成。且来年黄河流域将会有大水灾,若吾父所料不差的话,明年五月河南开封府黄沙冈、苏村野场、沿裹堤、莲池高门冈、王马头、红船湾等六处将先行决堤,随后又有五处决堤……
“届时中原沃野千里将尽成泽国,祸及五六百万民众,饥荒瘟疫遍野,民不聊生。谁都不愿意看到这一幕发生。
“如果你家道爷能提前把黄河治理好,善莫大焉,家父对此非常上心,怎么可能会不全力支持呢?”
这边庞顷对于张延龄的话依然是嗤之以鼻,心想,你父亲是啥水平,谁不知道啊?这些预测应该是你做出的吧?听起来挺玄乎,连具体时间以及在哪儿决堤都知道,问题是事情还没发生,谁知道真假呢?
咱都是自己人,你压根儿就不用在我面前拿乔!
你父亲是否上心,真的管用么?他还天天从你身上动歪脑筋,想要挤出钱粮来交给道爷呢,关键是你给吗?
一切不还得看你的意思?
你这会儿推出你父亲,感觉就是在敷衍我!
张延龄笑道:“这件事,我张家是跟陛下打过包票的,秋收之后必定能把足够多的钱粮调动到位,请庞先生务必相信我。”
庞顷道:“毕竟原定计划是三年内完成,此时赶工都未必能在来年开春之前完成全部工程,况且中间还要停一段时间,就怕到时候来不及。
“若真如张先生所言,来年五月水灾发生,在那之前黄河两岸所有民夫都得被调去保护河堤,一旦真的决口,势必造成大批百姓死伤,到那时……更没心思治河了。”
“所以庞先生的意思,现在李尚书那边已进退不得?”张延龄故作惊讶之色,抚着下巴沉吟起来,“不能够啊,以李尚书的才智和为官的经验,如果说在地方上连统筹和调度的能力都没有,实在说不过去。”
庞顷心想,你这是给我家道爷戴高帽,顺带掩盖你们父子俩不作为?
张延龄道:“之前能调度的,我已经悉数调过去了,那可是在朝廷最缺钱粮的时候给付的,一分一文都没走户部的账,对于这一点庞先生应该知悉吧?”
“嗯。”
庞顷点头道,“道爷对令父子的帮助,感激涕零。”
张延龄笑道:“咱本就是一同来做好这件事,不存在谁感激谁的问题。接下来还有二十万两的钱粮,会从商贾那边筹措到位,还有就是通过地方府库进行征募,对于这些情况我也提前跟李尚书打过招呼。”
“正在进行。”
庞顷道,“但杯水车薪,开销比预期的更大。道爷为此殚精竭虑,长期驻扎在河堤上,已经有两个月没下来了。”
张延龄道:“李尚书那边很辛苦吗?我可是听说,沿岸府县官员被他折腾得不轻啊。”
“……”
庞顷瞬间感觉到,自己跟张延龄的段位,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自己刚见到李孜省那要死不活的模样,还以为自己这个主人转性了,后来才弄明白李孜省是在算计沿河官员。
而张延龄从来就没踏足过治河第一线,只是靠一些小道消息,就能明白李孜省是在做什么……
这充分说明,张家人对治河之事并不是漠不关心,而是一直都在盯着。
庞顷心想,道爷啊道爷,你说你那么努力付出做什么?
你但凡松懈些,这边张家人还会觉得你很辛苦,此消彼长之下就会主动替你多筹谋……结果你那么努力,反倒让张家人觉得河堤上有你亲自出马就够了,人家就不想做事,让你自行解决!
如此一来,你也给了我很大的压力,让我在张家人跟前谈判时,显得很被动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