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4章 热闹的后山
周益民将煤油灯往近前挪了挪,昏黄的光晕立刻裹住桌面上的两株人参。
他用手指悬在暗红参须上方,像鉴赏古董般细细打量。
主根上细密的螺旋纹清晰可见,芦头上的茎痕错落有致,连参须末端的分叉都透着自然的灵气,在跳动的灯影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他用镊子轻轻拨开粘连的参须,确认没有断裂或虫蛀的痕迹后,终于长舒一口气——这确实是品相上乘的野山参。
转身从里屋的木柜底层拖出铁皮箱,掀开层层油纸,腌制得油亮的腊肉整齐码放。
周益民取出最大的一条,麻绳穿过肉皮时发出“簌簌”的声响,咸香气息顿时在屋内弥漫开来。
他把肉放在杆秤上,秤砣在秤杆上缓缓滑动,最终稳稳停在某个刻度。
“大虎,你称一下,要是没有问题,我们就两清。”周益民把秤杆递过去,金属秤钩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窗外的北风突然猛烈起来,拍得窗户纸“哗哗”作响,却盖不住周大虎急促的呼吸声。
周大虎盯着案板上堆成小山的腊肉,喉结上下滚动。
足足有五六斤的分量,比他预想的多出两三倍。
“不用,十六叔我相信你。”他的声音发颤,慌忙伸手去接肉,粗糙的手指触到还带着余温的油纸,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袄内袋里藏着的人参早已没了踪影,此刻沉甸甸的肉却让他胸口涨满踏实。
周大虎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将这些肉带回去给妻子补补身体。
“路上小心些。”周益民看着少年把肉紧紧搂在怀里,像护着稀世珍宝般往门外走。
月光透过门框洒进来,在周大虎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那影子与腊肉的油香、人参的药香,一同融进了梁家庄寂静的冬夜里。
铜制水烟壶在八仙桌上磕出闷响,老爷子浑浊的眼珠死死黏在周益民摊开的红绸布上。
三株人参蜷在绸缎间,暗红参须如珊瑚枝杈般舒展,在煤油灯下泛着温润的光。
他布满老年斑的手无意识摩挲着藤椅扶手,喉结在松垮的皮肤下滚动,活像守着蜜罐的老蜂。
“爷爷,你想要吗?“周益民顺着老人的目光看去,突然笑出声。
老爷子被戳破心思,干瘪的嘴角抽了抽,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老猫。
烟杆在掌心转了两圈,最终重重杵在青砖地上,震落几点火星:“小兔崽子,问那么多!”
“爷爷,你拿来干嘛?”周益民故意拉长语调,指尖绕着参须打旋。
“不会是想用来泡酒吧?”话音未落,老爷子猛地呛住,咳嗽声震得墙皮簌簌往下掉。浑
浊的痰液吐进搪瓷盆,他抹了把嘴,布满裂口的手指点着孙子鼻尖:“你小子,肚子里咋净是蛔虫!”
周益民奶奶这时候说道:“就算是益民不说,我也能猜到,你就那几个爱好。”
老爷子有点尴尬的笑了笑:“益民,你就说行不行!”
周益民望着绸缎上排列的三株人参。
最大那株芦头饱满,纹路如岁月刻下的年轮;其余两株稍显纤细,却也参须完整。
想起周大虎在雪地里挖参的艰辛,又瞥见老爷子摩挲烟杆的急切模样,心里叹了口气:“好,不过只能用一株!”
“成!成!”老爷子立刻来了精神,枯瘦的手指猴急地去够人参,却在触到参须时突然顿住。
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犹豫,最终只拈起最纤细的那株,像捧着易碎的琉璃:“就这根,就这根”
煤油灯突然爆起灯,照亮他嘴角咧开的缺牙,皱纹里都盛满了笑意,仿佛已经闻到了来年酒坛里飘散的药香。
周益民这时候说道:“爷爷,你着什么急,等过两天我去拿点酒回来直接泡上就行!”
老爷子想到,现在粮食如此短缺,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粮食来酿酒,只能通过周益民找来酒才行。
周大虎顶着寒风往家跑,怀里的腊肉被体温焐得微微发软,油香透过油纸渗出来,在凛冽的空气里格外诱人。
推开门时,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昏黄的煤油灯下,妻子正坐在炕头纳鞋底,大着肚子的身影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你咋才回来?”妻子抬头,看见他肩头的积雪和通红的脸,语气里带着嗔怪。
周大虎却顾不上回话,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灶台前,掀开锅盖往锅里添水。火苗舔着锅底,映得他眼睛发亮:“媳妇儿,快烧火!今晚咱吃肉!”
妻子愣住了,手里的鞋底啪嗒掉在炕上。她盯着丈夫从怀里掏出的油纸包,看着层层打开后露出的五肉,眼眶瞬间红了。
“哪来的肉?该不会.”话没说完,周大虎已经把她按在灶前的小板凳上,自己撸起袖子切肉:“十六叔给的,你就放心吃!”
周大虎的妻子攥着豁口的陶碗,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碗沿在掌心硌出深红的印子。
昏黄的煤油灯下,案板上码着的五肉油光发亮,肥膘处颤巍巍的,在冷空气中凝着薄薄的白霜。
她猛地向前半步,陶碗险些脱手,声音里裹着难以抑制的颤音:“大虎!这、这得有十斤吧?十六叔咋肯给这么多肉?!”
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吞咽声,孕期浮肿的眼睑下,目光死死黏在肉块上,仿佛那是能救命的珍宝。
她踉跄着扶住灶台,粗布围裙蹭过锅铲,叮当作响:“该不会是……你闯啥祸了?”
周大虎跺了跺脚上的积雪,鞋在泥土地上洇出深色痕迹。
他望着妻子隆起的小腹,想起雪地里挖到人参时的狂喜,心里一暖:“我不是在后山发现了人参,这些肉都是用人参来换的。”
说着,他从袄内袋掏出半块包肉的油纸,上面还沾着新鲜的泥土。
妻子紧绷的肩膀突然松懈下来,陶碗“当啷”磕在灶台边缘,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的手指死死揪住丈夫的袄前襟,声音里带着哭腔:“天爷!人参换的……你吓死我了!”
滚烫的泪珠砸在周大虎手背上,她伸手抚上丈夫冻得开裂的脸颊,指腹擦过结着薄痂的冻疮,十分心痛:“手还痛不痛?”
说完,还将周大虎的手,放进自己的怀里取暖。
周大虎蹲下身,粗糙的手掌轻轻贴上妻子高高隆起的小腹,那里正传来若有若无的胎动。
十二斤肉在陶盆里泛着诱人的油光,与屋内昏暗的煤油灯光交织成暖融融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