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呦躺在地上,惊恐地看着地上三个人的影子。
难道是她的阵法画错了,召来什么东西?
所有的灯烛忽明忽灭,这人竟如鬼魅般忽然而至,带来肃杀可怕的威压。
灯烛亮起时,她看见这人极高,白衣如雪,玉冠长发,身负寒剑,掐着谢妄真脖颈的手苍白修长,手腕上有一条细细的红绳,如一道血痕般艳丽。
沈溯微?
但气质又迥然相异。他极为安静,也不许别人发声。连影子都透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魔王被人这样对待,怎能罢休,但在他手上,竟发不出一丝动静。陆呦心中一寒,仿佛听到谢妄真颈骨被捏碎的声音。
沈溯微一手牵着徐千屿缓步向前,一手将谢妄真用力摔在地上。
徐千屿听到闷响,她嗅到身边如空山雨后的香气,似远赴而来,还带着雪意。紧接着是魔气,铺天盖地的魔气,魔气太浓郁,以至于麻痹了感官。
好重的魔气!徐千屿瞳孔缩小,一时都忘了挣扎。
她用神识看了一下,身旁是一团灰影。
她很疑惑。世上有比魔王更强的魔?是何方神圣?
她钉在原地,不肯前进。魔气激起了她的战意,令她浑身紧绷。
感觉到她挣扎,沈溯微亦停住,垂眸看她。感知到徐千屿活气那一刻,他的心魔暴涨才勉强停住。但再次看到谢妄真带徐千屿,拜堂成亲的背影,不亚于令他重温噩梦。
她身上的嫁衣,鲜红如血,喜帕柔顺地垂着。
犹如一件被封存的很好的礼物。
他站定片刻,握住喜帕的角,缓缓向上掀起。
第147章雪妖(六)修
喜帕掀起,先露出少女凝脂般的下颌,随后是榴红色的唇。
徐千屿的嘴唇轻抿,忐忑恐惧,又充满戒备。
此时此刻,沈溯微很想看她一眼,尤其想看到眼睛。但是拂在手指上的呼吸越来越轻,他的手又停住。
难道要叫她看见师兄这幅样子吗?
沈溯微毫无征兆地松手,喜帕落回原处。
他攥着徐千屿的手臂向前,她整个人如同绷紧的弦,挣扎间,她的指甲嵌进他的皮肤。
徐千屿感觉这只大魔拉着她向前走,仿佛要将她带去什么地方。它既不攻击,也不会说话,难道是未开灵智的魔化了人形?
正疑惑间,它的手压在她肩上。徐千屿听到木柜打开的声音。对方力量极大,一手攥住她两手,转眼她被迫弯腰塞进柜中。
她用力挣扎,好在柜子的空间比她想象得大一些,内里也没有奇怪的东西,反倒像个庇身之处。
她一把抓着它的手,感觉到它触碰了她的发髻,在她怀里塞进一物,随后柜门被猛地关上。紧接着外面传来沉闷打斗之声。
徐千屿僵在原地,手慢慢收紧,触碰大魔放在她怀里的东西。
那物柔软,毛绒绒的,内里灌满灵气。灵气化作无数萤火虫般的蓝色光点飞入她的双肩,一同飘出的,还有一股熟悉的花瓣香气。
徐千屿嗅到那香味,猛地抓出了兔耳,又摸出四只腿,她意识到,怀里的东西正是她丢失的那只白兔布偶。
徐千屿僵住片刻,猛推柜门。柜子被人从外面画上禁制,她推不开。打斗声传入耳中,很显然比方才血腥暴戾了数倍。
这两只魔物,竟然在你死我活地争斗。灵气的气浪不住推着柜子,内里却完好无虞。
回想大魔刚才的举动,竟有一丝保护的姿态。
徐千屿拽掉喜帕,眼前白雾仍未散去,令她十分急躁。她想知道,为什么这只魔物身上会有沈溯微拿走的布偶。他不应该好好地在雪崖洞闭关吗?
她慌乱从境中翻出沈溯微留下的那封信,“给我念一下这上面的字。”
系统道:“这是给你的私信,不好吧?”
“快点。”徐千屿将纸展平。
“好好好。”系统道,“我念了啊!”
“吾妹千屿:擅闯你境中,多有得罪。诀别所言,实非我意,我很抱歉。”
“妖域一战,我生心魔,道途损毁,唯有重入无情道可解。但我的无情道,当日已为你而破。我不愿行此掩耳盗铃之事,唯有暂且止步。”
“我的师妹灿若朝阳,光明灼热,无人不想私藏,我亦有这般私心,比旁人更甚。但我已在入魇边缘,为人兄长,难以身阻道,误你前途。既爱重你,便不肯令宝珠蒙尘。”
“我原以为你缺失爱魄,不会伤心。凡我活着,仍能护你无忧无虑。但见你在雪中独行,才知是我自私独断,没有问你一句话,没有给你选择。我不爱旁人,唯独等待千屿。今日留信于此,盼请抉择,望不算晚。”
“我的一生,生杀见广,苦楚历遍,多舌招祸,故而极讷于言。请你原谅。无论你如何作想,都要向你道谢。人生于我如雪域茫茫,无非缄默忍耐而已。过去八年又三年,承蒙你眷顾,我方知世上有晴天。”
“沈溯微。”
“念完了……”系统顿了顿,“你还好吧?”
徐千屿面无表情,睁得极大的眼睛中,蕴了一层流光溢彩的光亮。
睫毛一动,眼泪便如玉珠般无声地坠落。
她浓密的睫毛低垂,捏着兔子,是个极为难过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