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茅老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程开颜,这个年轻人给他留下的印象还是比较深刻的。
少年意气风发,风姿清朗,才学人品出众。
老实说要是没有老友叶圣陶,他说不定会收下这个学生。
“对,最近我们家开颜构思了一篇相当优秀的现代主义文学作品,我看了后认为很大概率成为我国文学正式接轨国际文**流的作品,隐隐有现代主义文学名家水准。”
“现代主义文学?名家水准?真的假的?”
茅老愣了愣,连忙扭头惊讶的看向老友,只见他面色严肃认真,没有半点说假的意外。
渐渐地,茅老心中有了一丝丝信服。
老友叶圣陶不可能骗自己,更何况是自己现在这种情况?
病房安静片刻后,茅老笑道:“所以老叶你专门来我面前炫耀的是吧?我倒要看看你的学生能写出什么样的作品出来,让我看看吧?”
说完,老人家试图撑着手臂从床上坐起来,结果刚抬起几厘米高度,就无力的向下重重的摔去。
“哎!”
程开颜手疾眼快,连忙搀扶着让茅老坐了起来,然后又从隔壁病床拿了个枕头,塞到后背让他舒服的靠着。
“谢谢你,小程同志。”
茅老有些虚弱的喘着气,感谢道。
“您叫我开颜就好了。”
程开颜摇摇头温声道。
“开颜,把你这个还没完成的作品让我看看怎么样?论及文学,你老师的水平虽然高,但是还是略逊色我一筹的。”
茅老扫了眼一旁的叶圣陶揶揄道。
“好你个老家伙!”
叶圣陶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眼中却是带着笑意,打开公文包取出稿件,递了过去,“还看得清吧?”
“放心。”
茅老接过来,戴好眼镜翻看起来,神情逐渐严肃认真起来。
半小时后,他粗略的翻了一遍后,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眼睛,缓缓开口说道:“的确与国内主流文学不同,也和那些尝试现代主义文学,意识流的那些作家不同。
他们作品难免有些生涩,但这部作品的给我的感觉是流畅自然。
尤其是对有限主观视角,不可靠叙事的极致运用,展现意识如何扭曲现实。”
茅老抬头看向程开颜,眼睛格外明亮,好奇的问道:“你心里已经构思好了整个故事吧?”
“差不多。”
程开颜笑了笑。
“看来你还是少了一些自信,继续努力吧,多想多看多写。”
茅老整理着稿件,鼓励道:“你这部作品的背景是民国,我以前也写了很多这个时代的作品。”
“我听说过您的《子夜》。”
程开颜接话道。
“什么?你只是听说过?!”
茅老愣了愣,没好气的说道:“你小子回去给我好好看几遍!《子夜》肯定对你写民国背景的《赎罪》有好处。”
“是是是。”
程开颜尴尬的点了点头,他还真没看过《子夜》。
“哈哈哈!”
紧接着叶老爷子和姚澄阿姨二人便大笑起来,冲淡了病房里郁郁的气氛。
“呼……”
茅老靠着身后柔软的枕头,看了看病床前的三人,长长舒了口气。
他转头看向被雨水笼罩的印窗户与窗外湿漉漉的天色,心中暗暗叹息道:
“不过这篇扎根现代主义文学,即将走出国门的佳作,我估计是看不到了啊……”
四人聊了一会儿,茅老也自觉休息够了,便挥挥手道:“开颜你和姚澄出去转转吧,我跟老叶聊聊。”
“好的,茅老。”
二人点点头,知道这对老朋友有话要说,连忙起身离开病房。
病房走廊上。
姚澄阿姨笑道:“茅老还真看重你啊开颜,我看他老人家都想把你收了当学生。”
“茅老这是看在老师的面子上……”
程开颜摇摇头,冷静道。
“行行行。”
姚澄阿姨失笑一声,“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买菜做饭?你跟老爷子一会儿回来吃午饭知道了吗?看着点老爷子。”
“放心吧,姚姨,少一根汗毛,提头来见。”
程开颜郑重点头。
“那我走了。”
“路上注意安全。”
……
姚澄阿姨回家做饭去了,程开颜坐了会儿,然后凑在病房门前看了看,发现两个老人家还在聊。
“随便转转吧,十一点再回来。”
程开颜抬起手腕,现在已经十点十五了。
起身沿着走廊,欣赏起这座王府改造而来的北京协和医院。
经过美国设计师改造后的王府,既有东方的大气,又有西方的典雅。
特别是在雨中,很有意境。
程开颜四处转了转,不知不觉转到了医院大厅来。
临近中午,医院的人还是那么多。
转着转着,陡然两道熟悉的身影闯进他的眼中。
“小鹤还有小鲤鱼?她们怎么会在这里?”
程开颜定睛一看,赫然是在福利院那对身世凄苦的姐妹俩。
两姐妹身边还有两个成年人,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正激动拉着医生的手臂,说着什么。
程开颜皱着眉,走了过去。
……
小鲤牵着妹妹的手,静静的站在养母身边,默默等待着两人交谈的结果。
是治还是不治。
这个将要决定妹妹一生的抉择,即将在她面前揭晓。
自年前妹妹在医院接受检查,发现病情恶化后,小鲤心中就像压着一块沉甸甸的巨石,让她喘不过气来。
多少个夜里,她梦到妹妹双目失明,患上皮肤癌,悄无声息的在角落里离开人世,然后深夜惊醒,无尽的孤独与伤痛如潮水般冲击着自己。
“姐姐……我好怕。”
今年八岁的小姑娘可怜兮兮的抱着姐姐的腿,惨白的小脸浮着不健康的潮红与疲倦,眼眶微红,水灵灵的粉色大眼映着水光,好似下一秒就要抽噎起来。
“小鹤别怕,姐姐在呢,别怕别怕姐姐在。”
衣着单薄怕生的少女听见妹妹颤抖的嗓音,心中针扎一般的痛,蹲下来紧紧将妹妹抱在怀里。
小鲤压下心中的不安与紧张,努力将声音放轻放柔安慰起来。
两姐妹抱在一起,心中情绪安稳了些许。
耳边传来养母与医生谈话。
“黄主任,请问像这样病究竟有没有治愈的可能?”
“白化病是典型的基因病,基因是不可逆的,目前没有治愈的可能,但可以通过科学管理改善生活质量并预防并发症。”
就目前而言许鹤的视力已经出现了大幅度的下滑,最好是佩戴100%防uv的琥珀色镜片,降低光敏感。
如皮肤接触太阳,立刻冷敷并外用1%氢化可的松乳膏,并每隔一个月到医院检查,
不管是视力还是皮肤,一定要严格避光,并定期补充维生素d。
这个还算容易,只要严格遵循医嘱,白化病人的寿命和正常人无异。”
“同志?定制的防uv镜片需要多少钱?”
“这个国内暂时没有这种镀膜工艺,需要从国外进口,价格十分昂贵,大概在四百元左右。”
“四百……这。”
中年妇女张了张嘴,还是沉默下来,拉着医生的手也无力的垂落。
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单职工家庭支出得起的。
“国内的镜片现在只能勉强做到60%的阻隔率,但防护效果很差,价格大概在四十元左右,但需要定期更换,毕竟视力在降低。”
医生怜悯的看了眼不远处的小姑娘,声音平静的说道。
这还是视力方面的支出,还有……一个巨大的问题是这个小姑娘的出血时间要普通人要长。
初步猜测可能是白化病hermansky-pudlak综合征导致的血小板储存池缺陷。
“呜呜……我不治了,姐姐我不治了!让,让我到小黑屋去吧……”
“呜呜呜……”
听见谈话的小姑娘瘪着嘴,豆大的泪水滚落,惨白的小手紧紧抱着姐姐的脖子,嘴巴凑到姐姐耳朵边,断断续续的抽噎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