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绝处逢生
祭礼!
不是这大劫山的祭礼,而是以天下为祭!
太一教的祭祀礼仪是最多的,所以讲究禁忌也是最多的。
为什么寻常人说不该看的不要看不该听的不要听,就是因为哪怕是这种事,在太一教里也能在无意间成为一种祭祀礼仪——如今世人所做的一切几乎都是东皇太一定下的,穿衣遮羞、读书明礼,种种行为都是规矩,是规矩就是规则,是规则就是人道运势的一部分,要恰好赶在了什么特定的时间和地点,搞不好就要招来邪祟。
所以太一教的祭祀礼仪也是最简单的,用不着像本教那样查地势寻地脉、牺牲献祭,只要行为合乎规矩、形式,这就是祭礼!
三十六宗要在大劫山上搞的祭礼,曹穆方了解得清清楚楚。就是在太一传道故地扮演帝王,再由三十六宗的修士携带各自门中从业朝时就流传下来的法器、如官符、官印一类,再按着业朝时的朝会流程演练一遍——寻常人这么做已经是有可能招邪了,而由这些修士以法宝、供奉、在如此场地做出来,几乎是必然要引动太一真灵的。
可姜介想要的不止如此!
本教虽将太一视为敌手,但也从未否定他道祖的地位——此乃立教之本。
因而他们这些修行人入门的最初几课,就是要说如今这道法天下是怎么来的。要说对李业生平的了解,六部修士知道的可并不比剑宗的人少,甚至由于传承始终未断,或许还要稍多一些。
所以,看到远处驻扎在原野上的那些门人时,曹穆方立即想到了大劫法会。
李业此人出世的时候还是个少年,在三十岁之前,所做的事就是对身边的人进行教化。
现在的人已经很难想象上古时的人是什么样子了,据说是茹毛饮血,连熟食都不会食用。李业教上古时的人用火、打石器、炼铜器、锻铁器,等到他三十岁的时候,才率领身边的四十二位弟子征战四方、传播道法。
等到他三十五岁的时候,所谓业朝也只不过是个统辖数千人的强大部落而已。但由于这数千人都有修为在身,就已算是这中陆上极为强大的一股势力了。
之所以说是一股,是因为那时中陆上还有许许多多的先天精怪,而上古时的人,原本都是作为精怪的仆从奴隶的。
精怪见人族之中有了这样的势力,自然想要扑杀。李业率领四十二位弟子、数千教众与各路妖王轮番血战,终究是不敌了,被逼退逃至这大劫山下,随后就有了大劫法会。
李业就是在这大劫法会上成了婴的。而据说在他与众多弟子上山之后,一路妖王的追兵就到了。可畏于李业的凶名,就暂且驻在山下,等待其他各路妖王——这一等,就等到了李业成婴下山,接下来就是腥风血雨、昏天暗地,一战诛杀中陆三十四路妖王,登极称帝!
现在本教门人弟子所在的地方,曹穆方不知道是不是当初那一路妖王的驻地,可情势极为类似。
要只有这一点,他就只当是巧合。然而还有别的——
当初天下正是战乱的时候,如今这天下也一样。
剑宗门人也是一路逃上来的,他们在如今这世上也是气数将尽,快要走到绝路了。
今夜扮演皇帝的李无相,出世时也是个少年人,眼下坐在那尊宝座上……他也是个元婴!
李业当初的四十二位弟子,其中三十五位就是如今三十六宗的祖师,缺了一个……而李无相就是然山宗主。
再有地火……地火……地火!
天工派的唐奚,态度前倨后恭,先从本教这里得到了引动地火的手段,随即就变得有恃无恐,曹穆方现在一想,觉得他他十有八九就早已投向姜介了。
至于他们为什么要引动地火……这一点他拿不准了,就只能猜,是为了复现当年李业成婴、杀得大劫山附近尸山血海的情景。
可这是为什么?要请太一真灵用不着这样的手段的,他要请的是什么东西?
姜介这么些年原来一直都在暗中布局苦心谋划,造出这样大的声势来……曹穆方心中悸然一惊——难不成他要请的是东皇太一本尊吗!?
这事实在匪夷所思!
东皇太一的遗骸,据剑宗人说如今是被镇在本教了。之所以是“剑宗人说”,是因为即便他身为东岳坛主,也实在不清楚那遗骸究竟在何处——在这阳世间知道这事的,也只有六位教主了。
遗骸被镇在本教,东皇太一自然也是被镇在本教了,怎么可能真请得过来?
况且姜介要夺去太一真灵的权柄就已是处心积虑地谋划了这么多年,要真是太一亲至,他岂非自寻死路吗!?
还是说……他还真是个剑侠、真的是要将太一解救出来?!
这些念头在曹穆方心中电转,随后意识到此事已不是自己这个东岳坛主能定夺的了——该即刻召请五教援军、即刻上禀教主!
然而“召请援军”这念头再生出来,他又想起了三千多年前的事——李业在这大劫山成婴时,也是各路妖王援军陆续来到。
境界到了姜介的这个地步、到了他自己这个地步,斗的不仅仅是修为高下,而还是运势牵扯……这想法是不是也正中姜介下怀、也成了今夜这祭礼的一部分了!?
……
李无相端坐宝座之上。
现在,他能在这大劫山顶,看到他的文武百官了。
三十六宗的长老、门人,已分列在土台两侧,如梅秋露一般穿着紫衣法袍的站在前头,穿红袍与青袍的则排在靠后的位置。他们手中都执有法器,像拿笏板一样持握着,神色极为肃然。
但梅秋露不在其中,她也拾级而上,站在宝座的一侧。
李无相一时间有点儿想不起这是不是此前约定好的流程了,也不知道梅秋露站在自己身边是什么意思,但现在他并不在乎这些细节。
因为他的头脑中,正充斥着一种极度宏大的威严感。
这种感觉仿佛将他的整张皮囊都撑起来了,在向着远处延伸、扩张。这远处非指现世,而是类似灵山一般的存在,但更加幽深晦暗——李无相隐隐约约地觉得,就在那里,他仿佛已经触及到什么东西了。
这时他听到梅秋露在身旁开口说话,应该是在诵念祷祝辞。可这些东西也像是微风一样在他的头脑中掠过,叫他懒得去细听。
因为在感觉到那幽深晦暗处的存在之后,他开始觉得有点儿难受了。
他觉得,这大劫山附近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像是一个巨大的罩子,限制了他心底这种宏大感的扩张。现在举目向远处看到,大地仍旧是无边无际的,然而那罩子似乎将他的神识牢牢地限制在里面,叫他像是……想要够到什么东西。那东西也想要被他够到。
然而指尖触及了、碰到了,却被什么挡住了。他想要再把手往前伸一伸,却仍被卡住。他反复尝试,但始终只能保持碰触的状态。这让他逐渐焦虑起来,开始变得极为难受——梅秋露的祷祝辞仍在诵念,这叫他的心里开始变得更加烦躁,想要弄清楚那东西是什么,自己想要够到的、所感受到的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这时候,他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像一种幻听,从自己的脑袋里冒出来——
“醒醒,欸,快醒醒!”一个男声急切地说,“你是李无相,不是李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