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业就说:“姜介就是幽冥教的七殿阎君。”
因为这句话,他想明白了。人道气运……不是看不见摸不着,它是实实在在的,就是被押在幽冥中那些不得转生的人魂。
而姜介是七老爷、是七殿阎君……他能很容易地得到、掌控一些人魂?而……而……
李无相心中隐约冒出一个念头,他需要求证:“所以姜介引动得天下大乱——”
“你想明白了。”
他想明白了。
“姜介一直在蚕食你的气运……人魂,到了一个……临界点?你知道这么下去你就不行了,所以你冒险用我进了幽九渊,触动了东皇印,想要叫玄教的人对付姜介?”
“嗯。”
“姜介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他假死,遁回幽冥叫天下都找不到他,然后大战起……死伤无数,更多的亡魂前往幽冥,于是他也就能掌握更多,然后……量变、质变……他就夺去了你的权柄?”
“嗯。很简单。”
“那幽冥教的其他人怎么不这么办?幽冥地母怎么不这么办?”
“你见过幽冥地母的样子了。它如此,何况阎君呢。姜介只不过是幽冥教的漏网之鱼,逃来了阳世潜伏。”
李无相明白了。幽冥地母该是也在当初被玄教合力击溃了……用它半死不活的躯体,囚禁着九亿亡魂。幽冥地母如此……另外九位阎君,应该早都已经不在了吧。
他在这一瞬间想明白姜介见他时候,在幽九渊之外对他说的那些话了。
当时他看到了幽冥地母苍白的躯体,姜介说,那是太一遗骸。【注1】
那时候,太一就是人道气运,人道气运就是被押着的九亿亡魂。所以,那的确是幽冥地母,也的确是太一遗骸!
可怜剑宗的剑侠们找了三千年……可太一遗骸根本就不在阳世,而在幽冥里!
“那他把你骗到这里做什么?他不是都赢了吗!?”
李业似乎又笑了笑,而这笑也极冷。
“斩草除根。或者说,抹去我曾经留下的一切。”
李无相感觉自己的身子微微一挺,在宝座上坐直了。他知道这是外邪……李业在做的事。
但他不打算干预了。
还是外邪的李业,冷漠、蛮横、藏头露尾。
可现在他听到了他说的这些,李无相的心中忍不住生出些了悲戚的同情。这种感觉或许是被李业所影响的,然而他也能分得清有多少是真心实意——世间最叫人悲伤的事,就有英雄末路、美人迟暮。
外邪于他而言可以算是熟悉的了吧?
毕竟从他睁眼来到这世上开始,它就存于自己体内了。现在弄清楚了这些事,他意识到李业……李业的这段记忆,好像对自己并无深沉恶意。
“这里就是开始的地方。”李业挺直胸膛,看着台下的人。
“都天司命大帝要的不仅仅是权柄,还是我曾经有的一切。”
“世人还是记得东皇太一的,而东皇太一是大业的帝君。在今天,他要叫我重新成为帝君,然后再抹杀我这个帝君。”
“自那之后,凡是东皇太一,就是都天司命。这些年来我争过、斗过,但既然今日如此,就是我气数尽了。”
“这没什么。都一样,是谁都一样。其实我早就累了。”
“几乎”的那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台下的人最后跪拜一次,站起身来。
李无相觉得自己这身皮囊完完全全地同身下的宝座融为一处,不但是在此地、此刻,还是在过去、未来。
“我来了你这皮囊,我即是你,你即是我。我是业朝的皇帝,你此刻也是业朝的皇帝了,是李业,是东皇太一了。”
李业说,“这就是如今都天司命的手段。李无相,你觉得自己要成婴了吗?”
“不会的。你成不了婴,也不要指望我。都天司命会叫你我都停在这金丹的巅峰。金丹,是一粒生机种子。我曾经帮你把牟真元打落回元婴,而现在都天司命把我打落回了金丹,一粒种子。这生机种,就是太初、萌始。再强一些,都天司命该觉得自己没有把握。再弱一些,不成生机种,李业就不是李业,皇帝就不是皇帝。”
“他该动手了。”
李无相觉得自己几乎要被李业的这种情绪感染了。
平静……平静中潜藏着深海一般的绝望!
可他不想绝望!他还要想!他还要找!他还要想生路,他还要找机会!
“梅秋露……我们身边这个梅秋露,你总知道吧?她是这世上最强的元婴,但是一直出不了阳神,出了阳神不在三界五行,她也许就有办法帮我们了!你能不能叫她出阳神!?”
“她会出阳神的,也是就在今天。”
“今天之后,都天司命不会留在灵山。灵山有上层天,有真灵。他会重回世间,重做回从前的姜介——人间第一剑,天下无匹敌。”
“梅秋露,就是他一直养成的肉身躯壳。他会成为第二个李业、太一,像当初一样在世上征战一场。这就是我说的,是谁都一样。姜介这样的手段,我输得心服口服。”
“你放屁!”李无相在心中怒吼,“你心服口服?那你跟我说这一堆屁话干什么!?你是不是还有话要跟我说?说啊!现在说啊!怎么样都行!”
“——陛下。”李无相听到了声音。
像是身边的梅秋露发出来的声音,又像是这高台之下,所有人发出来的声音。
但都一模一样,是姜介的声音。
但都一模一样,看起来看就是姜介的样子。
“陛下——请陛下,龙驭宾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