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裂的声响清晰可闻!
漫天“祥和”的佛光如同脆弱的琉璃被巨锤砸中,轰然炸裂!
碎成亿万点金色的光屑,飘散消弭於无形!
“呃!”
“唔……”
广场尽头的高阶上,妙智大宗师脸上红润的光泽瞬间褪去,如同金纸,闷哼一声。
他整个人如遭重击,持著锡杖的手臂剧烈一颤,脚下不由自主地“噔噔噔”向后连退三大步,每一步都在坚硬的佛骨石上踩出清晰的裂纹!
其胸口剧烈起伏,显然受了不轻的反噬。
四周阴影里,同时传来数声压抑不住的痛哼和惊呼!
那七八道强大的气息瞬间紊乱、黯淡,像受惊的兔子般迅速收敛、沉入地下或殿宇之中,再不敢丝毫显露。
万佛坪上,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在场的梁洲僧人,无论地位高低,脸上的矜持、傲然、俯视,统统凝固,化作了无边的震惊与骇然!
他们难以置信地看著那巍然如山、煞气冲霄的玄武帝相,以及它下方那三千名沉默如铁、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小事般的青阳侯亲卫!
一人,一步,三千人,一合击!
梁洲佛门精心准备的下马威,连同一位大宗师和数位顶尖高手的暗施压力,瞬间粉碎!
这就是……大秦青阳侯亲卫的威势?
孙铭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鸭蛋,眼珠子死死盯著那尚未散去的恐怖帝相虚影,又艰难地转向面色平静如水的张远。
季云堂眼中精光大盛,脸上第一次露出不加掩饰的、惊佩到极点的复杂神色。
他看了看张远挺拔如山的侧影,又看了看那煞气冲天的玄武帝相,心中关於“两人拿下樑洲”的话语,似乎不再是狂妄……而成了一个深邃可怕的布局开端。
鼎元则望著那帝相下三千亲卫沉默如渊的背影,感受著那股令他也胆战心惊的纯粹力量。
又回想起师尊张远那深不可测的威压,眼中最后一丝疑虑彻底消尽,只剩下一种皈依般的坚定。
——————————————————
万佛坪一角的迎宾精舍,名为“静心禪院”,本该是清净之所。
然而五日过去,梁洲佛门仿佛遗忘了使团的存在。
除了送来日常的清水素斋,再无高位僧侣露面。
所谓的“洽谈”,更是毫无动静。
佛门將他们晾在了这里。
礼部员外郎孙铭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季云堂和张远的禪房前来回踱步,最终忍不住推门闯入。
“侯爷!季大人!”孙铭声音带著抑制不住的焦躁,“这……这都五天了!梁洲人把我们当摆设吗?”
“那妙智和尚自万佛坪之后就不见踪影,各处寺院大门紧闭,別说论佛切磋,连个管事长老都不肯来!”
“这样下去,別说陛下交代的重任,连脸面都要丟尽了!”
咬著牙,孙铭压住胸中怒火:“隨行的高僧们坐立不安,儒生们也心浮气躁,都觉得被戏耍了!”
“就连……就连那些商队,带来的东海奇珍,竟也无人问津!长此以往,人心涣散啊!”
人心涣散。
佛门將大秦来人直接晾在这里。
厅堂之中。
季云堂坐在案前,手持一支细如毫芒的画笔,正专注地在素绢上勾勒著窗外一株古柏虬枝的苍劲纹理,仿佛孙铭的焦虑只是吹过窗欞的一缕微风。
他头也未抬,神情平静无波。
张远则站在房间另一侧,目光透过窗欞,落在外面的庭院空地上。
陈武正带领著十名亲卫,演练一套极其简洁却充满力量感的合击战阵。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筋骨碰撞的低沉闷响、脚步踏地的整齐韵律和短促的呼喝口令。
每一次配合、每一个转向都透著行云流水的默契和压抑的爆发力。
他在磨礪这柄越来越锋利的矛,似乎对眼前的困局浑然不觉。
孙铭见两位主事者如此“淡定”,更是心急如焚:“侯爷!季学士!你们倒是拿个主意啊!再这样等下去……”
张远终於转过头,瞥了孙铭一眼,那眼神平静得让孙铭剩下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他们不来,”张远的语气平淡无奇,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你等又不是死了,不会走出去吗?”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在孙铭头顶,震得他当场僵住!
走出去?
走出去!
孙铭呆愣了半晌,脸上的焦虑瞬间被一种恍然大悟和荒谬感取代。
是啊!
他们不是囚犯!
这里是允许通行的区域!
礼部……礼部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束手束脚,只等著別人施捨机会了?
季云堂手中的笔锋微微一滯,嘴角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隨即又沉浸回他的松柏图中。
消息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迅速在压抑已久的使团成员中盪开涟漪。
次日清晨。
压抑了许久的儒生和僧侣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怀著复杂而激动的心情,走出了静心禪院那略显憋屈的大门。
在万佛坪外围最繁华的“金莲街”,几位气度斐然的儒生,直接在一处人潮涌动的茶馆外摆下桌案。
他们並未高谈阔论。
而是铺开文渊阁誊抄的精美小册,开始朗声诵读那些在广济堂论辩中,被无数大儒大家精雕细琢、直指佛门经义中矛盾与局限的经典段落。
特別是关於轮迴虚幻、避世修己与入世济民之辩。
慧觉是一个刚从附近普度寺做完早课的年轻僧人,此时正准备去茶摊喝碗粗茶。
路过时,正好听到一位年轻儒生,礼部主事王守渊的学生林知远的声音清越:“……古德有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此乃大乘真精神!”
“然观今某些经义,动輒言『极乐净土』,教人厌离此土,只求个人解脱,终日念诵『来世往生』,岂非背离菩萨『眾生无边誓愿度』之本愿?”
“视眾生苦难而不顾,只顾自渡,此是小乘根基犹存!非真佛意!”
“反观我儒者,『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於尘世间践行大道,救苦解难,此『入世济眾』之心,才是通向『彼岸』之真正坦途!”
“佛法真諦应於此显,而非悬於空中楼阁……”
这番话引经据典,字字珠璣,直接触及了梁洲盛行的某些佛门流弊。
慧觉和尚浑身猛地一震!
他苦修的正是净土法门,每日诚心念诵万遍阿弥陀佛,以求往生。
一直以来他都坚信此为正道,认为其他法门皆是外道邪说。
然而此刻,这儒生引经据典,將“大乘普渡”与“小乘自度”的区別说得如此透彻,更將其最虔诚的“念佛法门”划入了“小乘自度”甚至“避世不顾苍生”的范畴……
“不!不可能!不是这样的!”慧觉低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额头青筋暴起。
他感觉脑海中奉为圭臬的经卷字句仿佛活了过来,彼此衝撞撕裂!
那个“只要念好佛號就能往生极乐”的坚实信念,在“弃眾生不顾的自我解脱”和“入世救苦才是真佛意”的双重衝击下,轰然崩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