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风亦是转过头来。
“历经的痛苦不提也罢,提也无用。和人说了,都不会减弱或是得到宣泄。”任韶扬笑道,“只会让自己显得无力和软弱。”
“所以啊,万事唯有自渡嘛。”
聂风眨巴了一下眼睛,抿着嘴,眼眶有些红。
无名忍不住叹道:“任公子年纪轻轻,竟将世事看得如此通透!”
任韶扬笑容一敛,淡淡说道:“生死都走了这么多遭,终归明白什么才是最优解。”
说到这里,白袍的装逼之魂勃发,忍不住拈起一只筷子,敲在酒碗上,高声吟诵:
“愈近秋期月渐明,寒松伴孤影。感旧当年风发事,何期故人情?剑过苍穹,铮铮长鸣。玉宇澄清。江湖路上谁共济,且醉且独行!”
无名念叨几遍,展颜一笑,“不合词牌,却不失为一首有豪气的自度曲。”
任韶扬喝一碗酒,悠然笑道:“自得其乐而已。”
“你可不仅仅是自得其乐。”无名深深看他一眼,“似乎意有所指。”
任韶扬道:“所指为何?”
无名的面肌抽搐一下,神色间恍惚一下,指着自己说道:“我要孤独终老?”
任韶扬笑道:“我可没说嗷!”
聂风很喜爱这首自度曲,说道;“任公子你可太有才了!”
任韶扬似乎兴致已减,说道:“念几首歪诗小曲,算什么有才?”
“那你觉得什么是有才情?”无名问道。
“大丈夫我行我素,自在畅情适意!”
“太难了。”无名叹道,“世人皆为名所压,甘居下格,如何得以自在畅情?”
“那你可问错人了。”
“怎么说?”
任韶扬笑道:“任某不居下格,天下礼规于我无用,世间强权视之等闲,强者压头我去他妈的!”
聂风惊得目瞪口呆,说道:“任公子,你好狂啊。”
“狂?”任韶扬淡淡说道,“可我觉得这是‘痴’。”
无名抚掌笑道:“古来大才终无用,惟伴池蛙戏水边。真的天才人物,都似狂而实痴啊。”
任韶扬笑道:“这话在理。”
三人相视一笑,举碗一碰,吨吨吨喝了下去。
无名抹了抹嘴角,又倒了三碗酒,说道:“任公子,我敬你三碗酒,亦有三问。”
任韶扬睨他一眼,笑道:“可!”
无名举起酒碗,问道:“何为侠义?”
“侠之大也!”任韶扬举碗道,“有顶天立地,胸怀若谷之气魄。”他仰头喝干,笑指无名,“大丈夫,当如此焉。”
无名叹了口气,亦是仰头喝完,摇头苦笑:“如此看来,在下恐不是大丈夫。”
聂风默默无语,斟酒入碗,一口饮尽。
任韶扬笑笑,他已干了十碗陈酿,眼神却是越喝越亮。
“继续。”
无名又问:“杀戮何解?”先看聂风。
聂风一愣,然后说道:“我不喜欢杀人,能不杀就不杀,得饶人处且饶人。”
任韶扬憋不住乐,跟马云背后的小撒一样。
聂风现在说着不想杀人,可入魔后,那杀得一个狠呦。
啧啧!
“任公子呢?”
“杀啊!”任韶扬笑道,“除恶务尽,警世立法。秦用杀戮,一统六国。汉崇儒道,三尺法下,又有多少孤鬼冤魂?”
无名皱眉:“你出身释门,有些太激进了。”
“那我就用释门典故回你,岂不闻‘文殊成佛之日,扫荡十万魔军’,这算不算杀戮?”
无名还没答。
聂风已经学会抢答了:“那是魔头,不是人。”
“你又怎么确定,浩浩十万魔军,没有无辜被裹挟的善良之辈?”
“魔,也会有善良的?”
任韶扬露出看乐子的表情:“你若入魔,想要世人觉得你是邪恶的,必须除恶务尽?还是善良的,放你一马?”
聂风愣住了,他只想人是人,魔是魔,无辜不无辜,他从没想过,更何况自己变成魔了,又会如何。
顿时,这小子就被带进沟里去了。
无名笑道:“魔者多恶行,该杀。”
“恶行者也多是人。”
无名沉声道:“人和魔终归是两个种族,他们今天就算不行恶,将来未必。”
任韶扬笑道:“将来的事情谁又说得定?”
“那你就要杀伐天下么?”
“不。”任韶扬淡淡说道,“杀一批,放一批,招降一批。然后独立于高天之上,做悬在他们头上的一把刀。”
聂风听到这里,不觉叹了口气,说道:“难道这世上便没有不杀之法?”
任韶扬笑道:“那也并非没有。”
聂风由衷喜道:“什么法子?”
“兵法云:‘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无名恍然道:“不战而屈人之兵?”
任韶扬笑道:“国与国来看,倘若伐谋、伐交、伐兵均能强过对手,以至强服至弱,同而化之,又何必杀人?”
聂风喃喃道:“同而化之。”
“就以雄霸为例。”任韶扬盯着他,似笑非笑,“他毁灭无双城,不留活口。却不知独孤鸣不过是扶不起的阿斗,若是从几年前开始,将他的私塾先生、武术教师、手下侍女等人尽皆以细作渗透,让独孤鸣无时无刻都在统一的语境,统一的立意,统一的氛围下成长。”
“你说他长大后,对于天下会到底是敌视,还是慕强呢?”
聂风呆住了,说道:“这,这”
任韶扬笑道:“还需要雄霸派聂风当细作,然后让步惊云将无双城全族屠灭么?”
聂风听到这里,尤其是听到自己的名字,彻底不说话了。
无名则斟酒入碗,一口饮尽,说道:“此为王道,处处强过我等,大可不战而屈人之兵,用不着心急杀人了。”
任韶扬笑道:“老兄,你不问第三个问题啦?”
“不用了。”无名微微一笑,“我本想问善恶,可在你的解释中,善恶已经处在混沌,无需言明了。”
任韶扬哈哈一笑,仰头喝干碗中酒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