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风雪落幕
轰!
剧烈的爆炸炸塌了半个镇公所。
冲天的火光照亮整个五仙镇,巨响声席卷八方,裹挟着风雨吹过城防所和内调科,吹过已经关门的周记澡堂和盛和赌场,吹过春曲馆门前高挂的灯笼,吹过满仓里巷中的积雪和破旧的门窗.
胡横撑着一面断壁缓缓站起身,此刻他嘴唇上已经长出了一层浓密的胡须,眼角皱纹堆积。在方才的爆炸中,介道命器【血金台】护住了他性命,但同时也让他从青年直接步入了中年。
流逝的岁月并没有让胡横生出什么异样的感觉,他站在废墟之中,看着地上遗留的一块神道命器残片,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
倏然,一只手伸进了胡横的视线,将那块残片给捡了起来。
“我之前告诉他,这件【惑厄染面】是来自傩教的命器,但其实它是我们太平教的东西,一件八位的传道命器”
胡横眼神冷漠的看着这位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虽然他自己之前从未与对方碰过面,但那张脸却早已经刻进了他的记忆之中。
神道命途,太平教旅帅,姜曌。
“所以,你们是把沈戎弄去了正东道?”
对于胡横的询问,姜曌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说道:“太平教内有一位王爷很看好他。”
胡横冷笑道:“他可是一头孤狼,不可能受制于任何人。”
“这世上能拴住一个人的,不止有利益,还有恩义。”姜曌摇头道:“你们地道命途做不到的,不代表我们神道也做不到。”
“神道谈恩义?真是荒谬。”
胡横神色不屑,身前悬浮的命器微微震颤。
“你现在露面,是来杀我的?”
“不是。”
姜曌语气平淡道:“杀了你,胡家还会有其他的人来接手。与其换一个我瞧不上的货色来,我更希望能与你合作。”
太平教想要跟自己合作?
胡横心头一动,并不奇怪对方会有此提议。
毕竟胡诌之前便已经和对方有过不少‘默契十足’行动,并且从中得到了不少想要的东西。
“现如今柳蜃死了,五仙镇已经是你的囊中之物。而在我这一边,倮教已经被驱逐回了内环,香火镇要不了多久就会是我太平教的教区。换句话说,我和你来五环的目的都已经达到,那五仙镇和香火镇之间的争斗自然就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姜曌说道:“不久的将来,新一轮的八主换位就要开启。届时才是你我需要面对的真正考验,熬过去,我们才能真正坐稳镇公的位置,熬不过去,现在的一切也只是给别人做嫁衣。”
胡横闻言,情不自禁的点头赞同。
跟八主之争比起来,现在不过只是小打小闹而已。
此刻对于胡横而言,最重要的无疑就是如何守住自己拿命拼来的地位和权势。
“八主之争会用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开展,是常规的四仙与四虫之间抱团博弈,还是八道进行无差别的混战,谁也不知道,我们也没有资格决定。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不会沦为炮灰和弃子。”
姜曌微微一笑,略带自嘲道:“毕竟对于上面而言,你我也不过只是一只稍微大点的蝼蚁罢了。
胡横深有同感,就算自己成为了一镇镇公,但在命途上依旧只是一个没有走出太远的小人物。
是镇公这个位置成就了自己,而不是自己成就了镇公这个位置。
其中主次有别,若是不能掂量清楚,那就是自寻死路。
胡横心里明白,如果自己不能将自己的价值体现出来,那随时都可能被家族撤换。
而且动手的不会是旁人,定然就是现在将自己视为亲生子嗣的靠山,胡九江。
“等我上位之后.”
胡横沉吟片刻,终于开口道:“如果你能够遵守诺言,那我可以答应你,自此与你们太平教和平相处,秋毫无犯。”
听到这句话,姜曌点了点头,满意一笑。
随后身躯便化作了漫天黄符,带着那块命器碎片,远遁消失。
“太平教,姜曌.”
胡横轻声念出了这个名字。
毫无疑问,在往后的岁月中,这个名字的主人将是自己最重要的合作伙伴,同时也是最棘手的敌人。
至于到底是握手还是拔刀,不光取决于双方的利益,更取决于自己在胡家的地位。
胡横按下心头起伏的思绪,转头看向之前沈戎插旗开域的地方,发现那杆令人印象深刻的赤色堂旗已经消失无踪,脸上顿时露出淡淡的笑容。
“不愧是红会的人,跑的倒是挺快。”
一座破败的废墟,再无什么值得留念的东西。
胡横拖着疲惫的身体朝远处走去,不知为何,他又来到了那个售卖豆腐脑的摊位。
方才那场爆炸的余威也波及到了这里,棚顶被掀翻,桌椅板凳倒了一地,那个胆小怕事的老板早已经跑的不知所踪。
胡横俯身在满地狼藉中不断翻找,半晌后,终于在瓦片下方发现了被砸出一个窟窿的木桶。幸运的是,其中还有半桶白嫩的豆。
胡横找来两个勉强还算完整的瓷碗,轻轻撇开豆表面沾染的灰尘,满满的装上了两大碗。
矮桌还能撑的起来,可板凳已经支离破碎,无法再用了。
没有办法,胡横只能找来一块石头当做板凳,就这么坐了下去。
没有葱,没有辣子,就这么一碗清清白白的豆。
胡横将碗摆在东边,笑着说道:“沈爷,这一碗我请你。”
如同敬酒一般,胡横端着瓷碗轻轻一碰,刚把碗举到嘴边,手上的动作却突然一顿。
他抿着嘴沉默了片刻,忽然将属于自己的那一碗豆工恭恭敬敬放在桌上。
“娘,您也喝一碗吧。”
胡横跪在地上,额头紧紧贴着满是碎石的地面。
“儿子让您受委屈了。”
滴.
汽笛嗡鸣,最后一班列车缓缓驶入了五仙镇站。
月台上等候的人群早已经不堪忍受冷雨的折磨,列车刚刚停稳,便迫不及待的往车上挤去。
一个狼狈的身影混在其中,身上套着一件不算合身的大衣,竖起的衣领挡住了半张脸。
看得出来,男人并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但是他举手投足间散发出的一股焦糊味道,却引得周围人不断投来嫌恶的目光。
对于同行人的嫌弃,男人并没有放在心上,他目光紧紧盯着前方,右手一直插在怀中,浑身肌肉紧绷,似随时可能拔出一把利可剔骨的短刀。
或许是否极泰来,终于得到了老天眷顾。整个上车的过程中,除了遇见几只掏兜的贼手之外,男人再没有碰见其他的意外,一路有惊无险的上了列车。
按照车票上的信息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等看到车窗外的风景开始跑动,叶炳欢这才终于松开紧绷的心弦,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在杀死柳蜃之后,乘坐列车逃离五仙镇,先前往东蛰镇,再换乘快马前往跳涧村,通过马如龙的商路关系潜入正北道,等到彻底摆脱地道命途的追杀后,再寻机前往正南道。
这是叶炳欢和沈戎在动手前制定好的逃跑路线。
可现在上车的人却只有他一个。
在那场大爆炸中,叶炳欢清楚看到了那扇在神光中洞开的门户,亲眼目睹沈戎是如何被吸入其中。
曾经给沈戎当过刀,又亲自引导对方上了道,叶炳欢和沈戎之间虽无师徒名义,但却有师徒之实。
两人之间早就建立起了一种莫名的联系,所以叶炳欢有种强烈的预感,沈戎并没有死。
既然没死,那人被拉到了何处,显而易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