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沥沥地下著,紫荆山的群山笼罩在一片迷濛的烟雨之中,如同罩上了一层薄纱。
紫荆山蒙冲的王家围堡铜钉朱门紧闭,门缝里却漏出烧鹅油混著女儿红的腻香与王家兄弟的欢声笑语。
王家家主,紫荆山地区唯一的秀才王作新,此刻正斜倚在酸枝木太师椅上啃著烧鹅,黄灿灿的鹅油滴在杭绸袍子上,洇出一圈油渍。
王作新丝毫不觉得的心疼,反倒觉得洇出的图案像绣了金线的牡丹,越看心头越舒坦。
牡丹寓富贵,吉利的很。
“哥,你听听这雨声!多悦耳!”王大作指著窗外打在黑瓦与青砖地上的雨点,笑得合不拢嘴。
“老天爷和甘王爷都给咱兄弟奏乐呢!潯江今年又决堤了,大水发的比去年还狠,听说淹了好几万亩良田呢,桂平城的米价,已经涨到了五两银子一石!”
“淹得好啊!淹得越多越好!这哪里是雨声,分明是银子砸进咱们家的声音。”王作新把手一伸,一旁陪侍的丫鬟赶忙將王作新手上的油腻仔细擦拭乾净,他也觉得雨声悦耳动听。
“潯江决堤淹了几万亩田,可淹不著咱们紫荆山的梯田,更淹不著咱们王家的穀仓。
上帝会那帮泥腿子,也被咱们送进了县里的牢狱。往后紫荆山,依旧是咱们王家说了算,双喜临门吶!確实是老天爷和甘王爷有眼,显灵保佑著咱们王家!”
砸蒙冲甘王庙,煽动烧炭佬闹事的冯云山、洪秀全、卢六等人现在都在桂平县的牢狱里被主管刑房的梁书吏伺候著。
老天又突降大雨,赐给了他王家一场泼天的富贵,真可谓是好事成双。
这场大雨,淹的大多是潯江两岸的肥田。
他们王家的田基本都是紫荆山地区的梯田,受暴雨洪涝灾害的影响比较小。
“我就说嘛,一群烧炭佬而已,还能翻了天不成?”王作新的另一个堂弟王大贵得得意洋洋地说道。
“组织人手把米运到潯江附近,拿木牌写上一石米换一亩地!三斗米换一个男人,一斗米换一个女人。那些饿疯的穷鬼,连祖宗坟地都捨得押!”王作新的手在丫鬟水蛇腰上狠狠掐了一把,心里头已经算计起了潯江两岸的两天。
他们王家的田虽多,有个四五千亩田。
但多是紫荆山地区的梯田薄地,无法和潯江两岸又肥又平的良田相提並论。
寻常光景,潯江两岸的良田十两都未必拿得下一亩。
现在一石米换一亩良田,这买卖再划算不过。
“这事我早让人去办了,旬日之前,咱们王家在紫荆山各地的粮铺就不再往外卖一粒米。都压著货,一来运去潯江边上卖,二来等饿死百来號山里的烧炭佬再给他们放粮。”王大作向王作新邀功道。
“敢砸咱们王家的供奉的甘王庙,得给这帮烧炭佬长长记性。现在四五两一石的米捨不得买,饿死些人,让他们求著咱们买六七两一石的米!我要让紫荆山所有臭烧炭的知道,谁才是紫荆山的王!”
王作新却觉得这么做有些不妥,摇摇头说道:“去甘王庙前支个粥棚,熬粥时多掺些糠土,总得让那帮泥腿子念咱王家半点好,毕竟咱们王家也是积善之家。”
兄弟几个正谈笑间,王家在桂平城典当行的伙计披著一身湿漉漉的厚重蓑衣,火急火燎跑进王家围堡,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老爷!老......爷!不......不好啦!杨......杨县尊把紫荆山团董一千两给卖了!”
王家兄弟被这则消息惊得目瞪口呆,愣在原地。
“你说什么?一千两?”王作新脸上的喜悦一扫而空,不敢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他不可思议地盯著气喘吁吁的伙计,再三確认道。
“你莫不是听岔了?这可是一千两,紫荆山除了咱们王家,还有谁能一下子拿出一千两银子来?!”
王作新实在想不出,紫荆山除了他们王家之外,还有谁能一口气拿出一千两银子的现钱买紫荆山团董。
“千真万確,是县里刑房的梁书吏亲口让我转告老爷的,还有冯云山、卢六那些个上帝会会匪,也被放了出来。”伙计匀过气后补充说道。
县里刑房的梁书吏是王作新的连襟,不可能拿这种事情同他打趣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