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广西的军餉年年无法自给自足,需要外省协餉。
不足额发餉已是常態,很多绿营兵从出生到死亡,就没见过一次发足粮餉的。
被刘永清这句话一搅和,閔正文瞬间没了看山水的兴致,不耐烦地说道:“粮餉的事情,出了柳州地界再说。”
要餉?
离开桂林城前,郑祖琛可是连一钱银子都没给他。
他閔正文堂堂一省提督总不能自掏腰包发餉吧?
麾下的官兵一闹就掏银子,一旦开了这个先例,其他协的绿营有样学样,届时成何体统!他还如何御下带兵?
此先例断不可开!
閔正文嫌恶地瞥了一眼刘永清转身离开的壮硕背影。
心中暗道。
这些丘八真俗,开口闭口都是粮餉。
不似桂林城內的那些士绅,不是畅游於山水之间,便是坐而论道,题诗作画。
那才是雅致日子啊,人活一世,不就该如此么?
再说,广西绿营再怎么欠餉能欠你一个都司的粮餉?
閔正文心里怎么想刘永清的刘永清並不在乎。
閔正文的喜好,刘永清心知肚明。
閔正文素来不喜他这样目不识丁的粗鄙武夫。
指望閔正文提携无疑是痴心妄想。
有閔正文这句话,他回去就能对营里的兄弟有个交代了。
閔正文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粮餉的事情,出了柳州地界就能就能解决。
至於怎么解决,在绿营廝混了这么多年的刘永清焉能不清楚?
由於绿营兵、土兵、团练皆系柳州人。
在柳州府境內,这支队伍里绿营兵、土兵、团练们还算安分。
於春寒未退的南疆春色之中,这支队伍终於从柳江驶入水色灰沉如铁的黔江。
江水拍船,旗號飘扬,到了黔江境內,船上兵卒民夫的粮袋已空。
沿路粮餉又徵调不济,劝粮当地富户又不捐。
武宣县的官僚系统不久前遭到彭刚的清洗,早已陷入瘫痪状態,无法正常运转,根本没有为閔正文筹办粮餉的能力。
閔正文遂下了令:“沿江村落,凡见炊烟者,皆可上岸查粮。寧枉毋纵。”
缺粮?
黔江沿江的村落,不就是现成的粮仓么?
得了閔正文的密令,都司刘永清,千总李成彪对他们的柳州兵下达了命令:“上岸搜粮!但凡藏匿粮食不纳的刁民,以通上帝会会匪论处!”
话音刚落,十数艘急不可耐的轻舟贴岸而停,绿营兵跳舟鱼贯入村,破门踹户,如狼入羊窝。
村中老翁拄杖欲言,被一刀削肩而倒,妇人抱儿欲逃,耳边已响起大笑与呵斥,青壮欲阻官兵钱粮,不是被乱枪刺死,就是被乱刀砍死。
“乱世无粮,靠刀吃饭。谁若拦路,便是逆匪。”
“閔军门有令!沿岸十里,每村查仓,遇抵抗者格杀勿论。”
“上帝会会匪势焰日炽,粮械不备,如何成军?这些刁民,久未见血了。”
“快交粮!交粮!”
“锅里还热著粥呢——抢走!”
“仓里有米,有米!”
“这婆娘有点水灵……”
嘈杂声、惨叫声混作一团,如冥府索魂。
柳州的兵丁团练们熟练地挥刀撬门,卸粮抬坛,凡能食、能穿、能卖者,无不洗劫一空。
猪鸡鸭狗也被拴走,连地里还未拔高的青苗,不是被拔了当草料,就是被践成泥浆。
待將村舍洗劫一空后,柳州兵与团练们於村中痛饮烧酒,藏身屋后的妇女,也被拉扯出来,命她们宰鸡杀鸭做饭。
待做完饭,便拉进里屋轮番姦污。
一时间,武宣县黔江两岸的百姓人人自危,民不聊生。
清军所过之处,村落尽毁,鸡犬无声,尸横小道。
下游很多村民听说閔正文的官兵马上就要到他们村了,无不负粮而走,以躲兵燹。
实在背不走的,也在自家的地里找地方挖坑把救命口粮给埋了,以免被官军找到。
閔正文的队伍还没到武宣县城,已有多村提前弃空。
清兵上岸见人去屋空,怒气不平,砸坛点屋,焚庙洒粪,竟如蛮夷入境。
武宣百姓惊闻閔提督大军之“赫赫威名”,竟不知是到底是来剿匪,还是来当劫匪的。
待閔正文的大军远去后,武宣境內黔江两岸遭兵燹的百姓们才敢开始议论。
就连很多富户地主都看不下去了,纷纷抱怨道。
“这仗打得不像剿贼,倒像劫民。”
“这一路烧杀,跟土匪何异?”
“狗日的,我看他们才像是匪!”
“彭相公一月前来咱们村可没抢!足足了市价两倍的银钱向咱们买粮呢!”
“那可不,武宣县城里的富户可说,除了被抄家的六个大户,其他大户只问他们要一半的粮食呢!”
“这些官军连他娘的种粮都抢!”
“官府官兵不恤百姓,反成盗贼!彭相公的义军要再来咱们武宣,我愿献庐为营!”
“彭相公不来武宣,我们可以去平在山投他去啊!”
“对啊!听说义军有大锅饭吃呢!”
“对对对!投义军去!投义军未必会死,不投,等著饿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