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刚长期游离於金田贼匪主力之外,平南城封天王时也不在,不可能是教匪的首领。
林则徐认真地看完了向荣报捷的战报。
绿营军官的战报有多大水分,长期担任封疆大吏的林则徐岂能不知?
林则徐根据多年和绿营打交道的经验,剔除了向荣虚报夸大的水分,认为向荣在台村-彰钟桥一战並非是大胜,最乐观的情况也是惨胜。
他瞥了一眼公案上的舆图。
伤亡斩获向荣可以虚报,可楚军、镇筸兵目前的驻地,向荣可没办法虚报。
要真如向荣所言,楚军和镇筸兵大胜彭刚所部的上帝会教匪。
此时楚军、镇筸兵的驻地应该在三里墟甚至是东乡才对,不应该在远离教匪东乡巢穴三四十里地外的彰钟桥安营扎寨。
儘管林则徐不认为彭刚所部的短毛教匪是主匪,但楚军、镇筸兵的战斗力林则徐还是有所耳闻的。
彭刚所部的短毛教匪能击败向荣所部的楚军、镇筸兵,其实力必定不凡,不容小覷。
林则徐更倾向於认为彭刚是上帝会教匪中的实力派,而非上帝会教匪匪首。
“彭刚所部的短毛教匪和其他教匪不同,善制善用銃炮,其部銃炮,比之官军都有过之而不及。素闻广东的火器兵冠绝南疆,乌都统又是八旗中精通火器的翘楚,卑职斗胆恳请林钦差遣一精锐火器营前往武宣制敌。”李孟群提议道。
出於眾所周知的原因,朝廷对重炮这等军国利器非常重视。
向荣的楚军属於绿营系统,没有专门的授权只能装备一些劈山炮之类的小炮,军中罕有重炮。
乌兰泰不一样,乌兰泰属於八旗系统,在这方面没有什么限制,且此人喜欢钻研捣鼓火器。
李孟群听说乌兰泰此次入桂带了不少重炮,希望林则徐能调一些重炮用於对付东乡地区以火器见长的短毛教匪。
林则徐没有马上答应下来,只是说道:“此事我自当斟酌,李知县,你且稍后且留下,关於上帝会教匪,我尚有很多疑问。”
李孟群家世虽然显赫,不过目下他仍旧是一个小小的七品知县。
能有和钦差大臣单独面谈教匪的事情,李孟群非常激动,忙拱手道:“卑职谨遵钧命。”
一旁一直没能搭上话的潯州府知府刘继祖非常嫉妒地瞥著李孟群。
这小子走的什么狗屎运,能得林钦差单独留下谈话。
“上帝会教匪非天地会之流,上帝会教匪据形胜而守,教匪精悍能战,急战恐非上策,林公可有对敌之策?”
谈了上帝会教匪匪首系何人的问题,张必禄切回正题,询问林则徐的对敌之策。
张必禄来时和秦日昌所部的太平军交过手,对太平军的实力有初步的了解。
上帝会教匪贼势甚炽,训练有素,绝非寻常贼匪和叛乱土司所能比擬。
作为一名成熟的绿营老將,各地绿营和团练什么情况张必禄心里清楚,想要速胜剿灭上帝会教匪,就目前的形势而言,希望渺茫,只能另寻他策。
“张公所言有理,上帝会教匪据形胜而守,一时难以聚歼。为今之计,坐困蚕食方为上策。上帝会教匪所据形胜险要者,无非紫荆山、平在山两山。”
林则徐命林聪彝將桌案上的舆图拿至近前,费劲地指著舆图说出了他的想法。
“我军只需將上帝会教匪驱赶进紫荆山、平在山,置重兵,设重炮封锁出山要隘、黔江水道,绝其出掠之路,使教匪无粮无盐可食,无火药铅子可用。待其坐困疲敝,即可一鼓作气歼之,亦可分化化解,能招抚为朝廷所用则招抚之,不愿受招抚者,举重兵歼之。
教匪虽然从平南劫掠到了不少粮秣,然其聚眾数万,坐吃山空,这点粮食他们吃不了多久。
俟其弹尽粮绝之时,教匪所依仗的形胜之险,亦將成为教匪之囚笼。紫荆山、平在山之险,既能挡住我们进山,也能困住他们自己。”
抵达桂平城的五天里,紫荆山、平在山周围的地形,林则徐能看的地方都看了。
对潯州府教匪的情况,他也了解的差不多了。
除了西线彭刚所部的教匪暂时还没有交过手之外,其余部署的上帝会教匪,林则徐已经和他们过过招。
根据这些天下来的作战经验,林则徐认为上帝会教匪勇不畏死,尤其擅长近战。
虽然林则徐所带来的这些兵勇已是南方清军的精华,其中不乏勉强能用於近战的部队,比如福建的藤牌兵、东勇、潮勇、楚勇。
但清军擅长近战的部队数量还是太少了,不够用。
林则徐决定扬长避短,利用清军在远程武器和后勤供应上的优势,直接將教匪封死在紫荆山、平在山两地。
俟其坐困而亡,避免上帝会教匪流窜到他处。
当然,实现林则徐这一战略的前提是攻占东线上帝会教匪苦苦坚守的新圩平原。
肃清盘踞在南线龙山、莲山的上帝会教匪。籍此彻底控制封锁住黔江水道,断绝平在山的上帝会教匪同贵县之间的联繫。
如此,林则徐的坐困蚕食之策方能奏效。
“此计不失为良策。”张必禄微微頷首,只是林则徐此策太过费钱耗时,张必禄担心清廷,亦或者说京师紫禁城里头的那位少年天子沉不住气。
“三四万大军云集潯州府,我军每月所耗费的粮餉亦不在少数,林公,朝廷那边得等的起吗?万一朝中有人参你怎么办?”
张必禄提出的这个问题,正是林则徐最担心的。
潯州府上帝会教匪的明枪易挡,朝堂上的暗箭难防。
能不能弹压住粤西教匪和会匪的决定性因素,不在於他这个钦差大臣。
而在於京师紫禁城的咸丰。
林则徐最担心的是咸丰像他父亲一样朝令夕改,急於求成,做事缺乏足够的耐心与决心。
“朝廷那边由我顶著,张公曾带过水营,不知张公可愿屈就,扩充统带潯州府水营?以绝教匪之水上粮道?”林则徐询问张必禄道。
眼下潯州府大军云集,陆师的將领林则徐不缺。
他缺的是水师的將领。
潯州府水网密布,只在陆地上对上帝会教匪进行封锁,不进行水上封锁是行不通的。
刘继祖虽然以招抚的艇军为班底筹建了潯州府水营。
可事实已经证明,单靠刘继祖利用受抚水匪所组建的潯州府水营,无法控制封锁住黔江水道。
“只要粮餉到位,水营的事情包在张某身上。”张必禄应承了下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