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则徐不是李殿元。
听说林则徐和张必禄的交情不错,林则徐肯定会派遣援兵来接应张必禄。
不可能像当初李殿元救援閔正文一样,只是做做样子。
“兵来將挡水来土掩,桂平城的清妖若西进驰援张必禄,我亲自带兵打援!”石达开掷地有声地,语气决绝地说道。
“无论如何,一定要坚持到左军和后军抵达窑屈冲!”
石达开有著敏锐的军事嗅觉。
他清楚如果能在击败西线清军后,一鼓作气,乘胜击败黔江南岸张必禄这一支清军於天国而言意味著什么。
若让张军脱身归府,清军仍能够在比较短的时间內重整旗鼓,牵制住太平军。
此一战,非止於成败,乃全局命脉所系。
此一战,就算是中一军打残,石达开也要咬牙坚持到左军和后军主力的到来。
清军前锋由窑屈冲附近的山隘间蜿蜒而出,持枪负銃,刀盾成列,旌旗飘摇。
到底是西南地区的百战精锐,歷经四五个月的鏖战,张必禄所统带的这支清军依旧能够保持较为严整的军容。
这便是林则徐即使放弃三面张网,坐困教匪的战略规划也要保全张必禄这支清军的原因。
张必禄亲自率领五百標营的亲兵为前锋,他骑马立於高坡,借著月光,举目远望,影影绰绰间,只见山谷间林木茂密,雾靄重重。
他常年在西南山区剿匪镇压土司,諳熟山地作战。
上帝会教匪有銃炮,窑屈冲附近山陡谷窄,极易为教匪军所伏击堵截。
张必禄担心上帝会教匪在前头设伏堵截官军,招来幕僚部將,低语沉声吩咐道。
“山风沉,鸟不飞。此地树密草深,道旁皆石崖沟壑,是极好的设伏之地。
全军缓行,列散阵形,炮兵居中,翼侧列盾兵,火銃手严守两侧。命先遣三百人探前二里,十步一哨,莫要懈怠。”
隨行李殿元惊疑道:“张军门慎之有理……可若教匪未设伏,岂不白白耽误了时间。”
武宣已失,短毛教匪渡江东进,试图与石达开等人这一路的教匪对他们进行两面夹击。
窑屈冲这个地方,李殿元是一刻也不想多待,恨不得长对翅膀立马飞回桂平府城去。
张必禄正色道:“教匪狡诈,又极会借地势之便。秦日昌、罗大纲、石达开三人行兵如水,断不会放我们轻易回到桂平。”
张必禄寧可牺牲一点行军速度,也好保证队伍整齐。
以便在遭遇太平军设伏的时候有防守反击,保全自身的能力。
张必禄的三百先锋亲兵顺山道前行,入谷才半炷香,只听得前方惊声乍起!
轰——!
前方,如雷般的炮响震山谷,接著林间鼓声大作,號角齐鸣,数百杆火銃射出的铅子如雨点骤落。
负责探路侦查的亲兵迅速回报前方有上千教匪设伏阻截他们东归。
“果然有埋伏!”早有准备的张必禄面无惧色,长刀出鞘,厉声道,“列长蛇阵!后队调前!炮兵转前掩护!不得退半步!”
山谷之中大军难以展开,沿著狭窄的山间谷地列长蛇阵自保,且战且进是张必禄为数不多的选择。
张必禄的三百先锋亲兵迅速驰马归阵,不与伏击他们的太平军纠缠。
虽说其间折损了十几骑亲兵,不过大部分先锋亲兵得以保全,归入阵中。
石祥禎身先士卒,亲率四百石家军试图斩了清军一字长蛇阵的蛇头。
怎奈蛇头有张必禄亲自坐镇。
张必禄沉著冷静地指挥黔军鸟銃手施放排枪应敌。
和清军交手九个多月,石祥禎也已成长为战场上的老油条。
光是听清军的排枪整不整齐,他就能以此粗略判断和他对战的清军是什么货色。
见前锋清军临危不乱,丝毫没有溃散的跡象,排枪又打得比较整齐。
石祥禎据此判断他前头的清军是精锐清军,硬啃未必啃得下,也迅速收拢住队伍,不再冲阵。
山路两侧,石镇仑所部的太平军伏兵如潮水从四面扑向清军,喊杀声震天。
一度击溃了部分本地团练和潯州协左营。
奈何张必禄反应迅速,急调川军止住了颓势。
石镇仑无法扩大战果,只得引兵同石祥禎匯合,继续堵住清军东遁的去路。
见石祥禎和石镇仑未能击退张必禄所部的清军,將清军赶回窑屈冲。
石达开遂和罗大纲带著预备队亲赴前线,以绝清军东遁之路。
要是张必禄麾下之卒皆是从家乡带来的精锐川军,黔军旧部。
张必禄自然是不怵石达开等人的阻截,硬冲也要衝出石家军的封锁。
可惜张必禄的队伍里只有一半多一点的清军士卒为精锐川军和黔军旧部。
另一半是潯州协左营和本地徵募的乡勇团练。
经此一伏,潯州协左营和两千多团练早已人心惶惶,提心弔胆,不堪再战。
石达开已引预备队抵达战场,清军当前所在的山间谷道不利於防守。
久困山谷终非良策。
“贼兵之数不多,惧我军械精良,方以伏击诈我!”
张必禄咬牙高吼,鼓舞军心士气,他猛抽坐骑拉紧韁绳,遥遥指向左前方一处裸露的山头。
“夺山为营!前军隨我抢占高地!”
说著,张必禄提刀策马,率亲兵二百紧隨,观察著前方山头的情况。
只见山头上杂木稀疏,乱石嶙峋,敌人尚未布防,唯有数名教匪斥候活动。
张必禄翻身下马,亲自挥刀衝杀,抢占山头,喝声如虎啸:“驻足者死,想活命的隨本提台杀上山!”
清军闻令,士气稍振,纷纷踉踉蹌蹌地跟著张必禄奔向山头。
沿途仍有敌军拦截,张必禄亲自断后,挥刀衝杀拦截他的太平军士兵,以老迈之躯连续砍杀四五名太平军士兵。
战斗中,张必禄身边两名亲兵中弹倒地,血染岩壁,但山头已然在望。
登顶之时,张必禄立於巨石之上,回身一望,但见山脚下火光冲天,青烟翻滚。山下的太平军正在整队列阵,刀盾成排,长枪如林。
“砍树,立柵,埋炮!列成圆营,弓兵居內,长枪兵居前!鸟銃兵居於长枪兵之后。”
张必禄当机立断,命乡勇们掘地壕沟,以炮兵、銃兵环列为墙。
隨著山头上的清军军鼓愈来愈响,清军各部逐渐向山头上集结,恢復了秩序。
张必禄裹紧衣甲,立於山头中央,有条不紊地布置防线,等待天亮后再继续东进回师桂平府城。
很快,掘壕沟立营的乡勇们惊喜地发现,这座山上居然有现成的壕沟,以及密密麻麻的墓冢?
看清楚墓碑前仍旧清晰的字跡,李殿元浑身为之一颤,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难怪附近的山头唯独这座山头裸露,山上有现成的壕沟和如此之多的墓冢。
感情这里是数月前前任广西提督閔正文和柳州协都司刘永清的葬身之地!
李殿元不知道这座山头有何魔力,让前后两任广西提督都顿兵於此。
李殿元觉得这个地方太不吉利了,急忙將这里的情况告知张必禄。
他可不想张必禄重蹈閔正文的覆辙,更不想当张必禄的刘永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