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死在武宣城內伊克坦布,就是贵州绿营的清江协副將。
此时贵州四镇总兵有两镇总兵出自满蒙八旗,六协副將有三协出自满蒙八旗。
半数贵州绿营的高级军官都是满蒙八旗的人。
说到底,清廷还是既信不过西南的土司,又信不过西南的汉人,才会做出如此拧巴的安排。
贵州绿营除了绿营常规的镇標、协標、汛塘之外,黔、川绿营大兴屯田,有相当数量的屯弁。
其中镇標、协標的绿营黔兵多驻扎於贵阳、安顺、遵义这些大坝子,兵源以汉人为主。
汛塘、屯堡的绿营则以苗、侗二族的绿营兵为主。
苗兵人数占黔营的三成,仅次於黔营汉兵。
贵州绿营在山地作战中,十分依赖本地的苗兵。
彭刚听到苗兵占比如此之高时不由得心头一紧。
不会张必禄带来的黔兵有很多是苗兵吧?
彭刚俘虏的古州镇黔营,有四成俘虏都是苗兵俘虏。
彭刚愿意接纳其他族群的俘虏,左军中也有少量的壮兵、瑶兵。
只是相较汉兵俘虏而言,其他族群的俘虏很多语言不通,改造起来比较费时费精力。
他现在还没有稳固的根据地,时间於他而言很宝贵。
如果有的选择,他肯定是更愿意接受改造起来更快更方便的汉兵俘虏。
在得知张必禄带来的黔营多来自贵阳、安顺、遵义等地,以镇標、各府协標兵为主,多是汉人。
彭刚这才长舒一口气。
不多时,李瑞从山上回来了。
张必禄已经看过彭刚写给他的信,仍旧不愿投降。
张必禄不愿降,乃意料之中事,彭刚內心没有太大的波澜。
绿营兵从本地招募,军官却是流动的。
杨虎威和王智虽然在清江协供职,不过他们两人一个是贵阳人,一个是安顺人,会唱本地的山歌民谣。
彭刚让他们两个带著会唱歌的四十多名黔兵俘虏对著山头上的黔军唱家乡的歌谣。
左军黔营缺少合格的兵源。
如果能收降张必禄麾下以汉人为主的黔兵,黔营將获得大量优质的兵源!
杨虎威和王智非常兴奋,唱起歌来格外的卖力。
山中响起阵阵若有若无的歌声,极低,极远,却又令人心悸地熟悉。
起初是一人轻哼,继而数声附和,旋律断断续续,如幽灵般在大藤峡上空迴荡。
那是黔地和蜀地的歌谣。
听到家乡的歌曲,山头上的黔军士卒纷纷起身,循声望去。
山歌悠悠自南方的敌军军营传来。
一阵山风卷过,歌声隨风蔓延开来,从南方一路迴荡到北面的崖顶,隨后是另一支蜀音小调。
听著听著,越来越多绝境之中的黔兵川兵不受控制地哭出声,不由自主地跟著唱了起来。
很快,一人之唱变成多人齐声应和。
张必禄听得神情骤变,脸色青白交杂。
他出帅帐巡视了一圈,在擦枪、磨刃的人越来越少,唱歌的人越来越多。
许多川黔士卒眼神虚浮,眼眶塌陷,望向远山,望向雾靄深处,像在辨认方向,又像什么都看不见。
这些黔歌川曲,威力比重炮的炮弹要大得多。
张必禄心知军心已经不可用。
想到突围时所携带的乾粮这几天也吃得差不多了,张必禄愈发心烦意乱。
回到帅帐,张必禄重新打开彭刚送来的信件,回想著李瑞和他说的短毛教匪善待俘虏之事。
內心经过一番艰难的挣扎,张必禄还是写了一封书信,喊来黔营的遵义协副將常胜。
常胜是他的四川老乡。
这次入桂,川黔两地绿营实在无將可点,张必禄这才点了常胜隨他入桂剿教匪。
只是两人都没想到,剿著剿著,他们反被教匪给包围了。
“常胜,你带著黔营和川营的老兄弟下山吧,给我这个老头子陪葬,不值当。”张必禄郑重地把信交给常胜。
“我白日观前古州镇总兵李瑞说话时的神態,他不是被胁迫的,也没有说谎,短毛確实不杀降。你们没劫掠过潯州府的村墟,短毛不会为难你们的。”
在绿营浸淫了大半辈子,当了大半辈子的绿营军官。
看穿一个前绿营军官有没有说谎的本事,张必禄还是有的。
“军门!卑职愿带著老兄弟再冲一次,带军门突出教匪重围!”常胜痛哭流涕地跪在张必禄面前,表示愿意再尝试突围。
突围?
有突围成功的希望,张必禄又何尝不想拼一把?
但长毛短毛们早已把他们围得水泄不通,川黔两营的是士卒思乡心切,士气情绪低落,早没了前几日的心气。
短毛又不断让人喊话,质问川黔两营的士卒为什么不远千里,背井离乡来到广西作战。
这个问题都快把张必禄本人给问住了。
除了忠君报国,君命难违,张必禄想不出更好的理由说服自己为什么已经退休,快要入土了还要来广西蹚这趟浑水。
不回答好这个问题,川黔两营的士卒不会再像以往一样用命。
深处绝境,看不到突围成功的希望。
在这种境况下张必禄能给川黔两营士卒的答案是十分苍白无力的,无法说服思乡心切的川黔两营士卒。
大犒三军?
川黔两营的军粮皆已见底,张必禄现在唯一能拿出犒劳將士们的东西只有银子。
可身陷重围,银子又没处,也不能吃。
“我意已决,你带著信下山,告诉教匪头目,我只有一个要求,川黔两营士卒只向短毛投降,短毛教匪匪首彭刚若能答应我们川黔两营的士卒投降后不杀降,放我们的士卒回乡,我愿降。”
张必禄打断常胜,让常胜带著信下山和太平军商谈投降事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