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州州城西城墙上,风势渐紧。
城头上,全州知州曹燮立於女墙之后,手握千里镜,久久凝视著二里地外的湘山寺。
千里镜中,湘山寺山门破碎。
寺內赫然飘扬著短毛教匪的赤色军旗,一桿杆赤色军旗,笔直插在原先悬著“万法归一”匾额的屋檐下。
曹燮培面色凝重,眉头紧锁。他缓缓放下铜镜,良久不语。
身后的都司武昌显低声道:“大人……湘山寺恐怕……是守不住了。”
“不是守不住,是已经丟了。”曹燮培声音低沉而又沙哑。
“短毛教匪军容整齐,动若流水,火銃三列而出,排射如云,足见其火器之精熟,非寻常草莽可比。
湘山寺僧人虽是一群乌合之眾,可再怎么说也是三百多个青壮,连一个照面都撑不过,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三百余青壮和尚尽数被短毛教匪杀光擒拿,无怪乎连向军门都屡屡在短毛教匪手下吃瘪。”
言及於此,曹燮培语声一顿,眼中浮现出戾色:“短毛教匪匪强器利,匪首彭刚又是颇有胆略之人。今日湘山寺失守,教匪不日便会攻打全州城,武都司,你我可得做好打恶战的准备。”
曹燮培不知道短毛教匪打湘山寺是什么目的。
到底是纯粹为了找个营地驻军,亦或者教匪打湘山寺是为了立威,震慑全州城內的守军。
但方才短毛教匪以雷霆手段,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降服了湘山寺的三百僧眾,让看在眼里的曹燮培心有余悸。
一旁的都司武昌显亦是面露忧色,心里头七上八下的,对全州城的未来感到悲观。
武昌显迟疑片刻,斗胆问道:“曹大人……若教匪军明晨便来攻,我等人马不过千余,守得住否?”
曹燮培语气决绝地回答说道:“武都司!你我皆有守土之责,守不住也得守!不守,全州二十余万百姓便无葬身之地;不守,我曹燮培又如何向皇上交代?”
说到这里,曹燮培语气顿了顿,宽慰武昌显道:“李钦差督剿大局,若全州失守,他也难向圣上交差。江忠源治兵严整,忠勇不二,必不会坐视不救。
我已遣轻舟快马,星夜兼程奔永州,请李钦差火速发兵驰援全州,北边又有江忠源的两千楚勇为外援牵制短毛教匪。只要我等齐心协力,城內军民上下一心,必能守住全州城!”
曹燮培此话半真半假,骗不了精明的人。
但骗没太多的心眼的武昌显绰绰有余。
坐镇湘南永州的李星沅是钦差,负有剿匪守土之责。
若全州城有失,湖南门户洞开,李星沅难以向咸丰交代。
李星沅会出兵来救全州,哪怕只是做做样子,应付差事,李星沅也会发兵全州,对外展现他派兵救过全州。
至於救没救成,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江忠源么,多半是不会带楚勇入城支援他曹燮培守城的,顶多在蓑衣渡、水塘湾附近牵制一部分教匪。
“如此说来,全州城可守?”听了曹燮培的话,武昌显稍稍有了些信心。
曹燮培拍了拍武昌显的肩膀,长吸一口寒气,目光缓缓扫过全州夜色下的街巷灯火,语重心长地对武昌显说道:“我们必须守满一个月。一个月后,若援军未到,我当亲赴城头,掛帅应战。
若不幸让短毛教匪登城,我曹燮培,亦不愿苟且偷生,待得贼兵登城之日,我定亲自迎敌,以一死谢皇上厚恩!”
曹燮培一袭慷慨激昂的言语鼓譟得武昌显热血沸腾:“卑职愿同全州城共存亡!”
曹燮培满意地点点头,他要的就是武昌显的这个態度:“你我皆为朝廷命官,值此危难之际,不敢再有一丝懈怠。
明日本官会继续传檄告諭城中绅户,全州城有危,城內家家户户皆有守城之责,本官会亲自监督募民壮、筹火器火药、建拒马登事宜。
州学那边的童生,我也会让他们编队带城中壮勇守巷,若真到破城之日,我寧见学子死於全州城的墙头巷內,也不愿看不到这些学子向信洋人歪教的短毛教匪摇尾乞怜。”
左军现在不缺火药,驻营湘山寺的第二天,彭刚便命梁震指挥劈山炮连使用劈山炮同全州城內的清军守军对炮。
一来以炮击震慑全州城的清军守军,二来籍此消耗全州城守军的火药。
只是劈山炮本就不是为攻城设计的火炮,射程和威力都十分有限。
清军炮兵又是在城墙上发炮还击,占了点射程上的便宜。
一天的炮击下来,炮击效果並不显著。
入夜,炮击暂停,儘管劈山炮连连长梁震恨不得將所带来的全部弹药投射到全州城城墙上,轰塌城墙立功。
但梁震不得不承认,光靠劈山炮连所携带的十六门劈山炮,即使把弹药全部打光,也未必见得能把坚固的全州城城墙轰出一道缺口,哪怕是细小的缺口。
梁震回到湘山寺向彭刚匯报说道:“北王殿下,全州城的城墙包了层砖,劈山炮炮弹打在城墙上跟挠痒痒似的,想轰塌全州城的城墙,恐怕要陈连长的重炮连出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