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北王一言九鼎
於万眾瞩目之中,数口樟木箱子箱盖被掀开。
樟木箱內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摞摞用麻线捆好的田契、地契、印子钱凭摺、借据以及有清廷官府背书的印票。
每张契据上都盖著鲜红大印和猩红色的手印,彭刚隨手抓起一把契据,向城下的群眾展示。
往日这每一张都能压的一个家庭几辈子直不起腰杆,重如泰山的纸张,此刻在彭刚的手中,轻若鸿毛。
“江夏县的全部田土契书,印子钱凭摺印票在此!”彭刚的声音陡然拔高。
“北殿清田队已清丈毕全县田土!按《耕者有其地法令》,凡天下田土,天下人同耕!不分男女老幼,按人授田!”
言毕,彭刚將手中契据拋向空中,旋即从黄大彪手中接过提前准备好的火把,当著所有人的面,將摆上城垛的数口樟木箱內契据一一点燃。
“这些是往日江夏县土豪劣绅勾结满清韃虏,吸吮百姓膏血的凭据!今日尽数焚毁,不再作数!”彭刚的声音穿透火焰的噼啪声,斩钉截铁。
“旧契已焚!凡今日领田地者,皆由北殿颁发新照!田隨人走,永为世业!永有田土耕用之权!”
烈焰腾空而起,无情地吞噬著纸张,红印在火舌中扭曲、焦黑、化为飞灰。
热浪扑面,烤得彭刚和隨行卫兵的脸颊发烫,却没人后退一步。
所有人都死死盯著那几团跃动的火焰。
“北王万岁!”
“耕者有其地!万岁!”
伴著火焰的热浪,城下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声浪。
声浪如山崩海啸,衝散了冬日的阴霾,直上云霄。
连城门附近那几株在太平军攻打武昌城前,被大火被燻烤至焦黑的老槐树枝椏都在震颤。
不远处长江的滚滚波涛仿佛也在这惊天动地的吶喊中汹涌澎湃。
待民眾们高呼了几分钟万岁,彭刚压了压手,止住声浪,带头高喊:“驱逐韃虏!恢復中华!平均地权!”
起初,只有前排听得见彭刚喊话的民眾跟隨者彭刚一起喊。
很快,这股冲天的声浪如同水面盪起的涟漪一般,缓缓扩散至整片人潮。
几乎所有人都在循环呼喊这朗朗上口的十二个字。
这正是彭刚想要的效果。
他要將驱逐韃虏就能恢復中华,恢復中华之后,就能分到田土的道理,烙印进每个人心间。
在民眾面前露了脸,喊完口號,彭刚下令鸣放礼炮爆竹,宣布正式开始分田。
早就准备就绪的江夏清田队成员、北殿各营伍的成员、负责维持均分田地秩序的北殿將士三队人。
一队拿著草册、白册,一队拿著名册,一队拿著崭新、刨得十分光滑的木牌和笔墨。
三队人迅速散入人群中,以家庭为单位,挨家挨户地按照《均分田地山塘准则》上的標准,为北殿成员,以及完成登记造册的江夏县本地农民均分田地。
最先开始分的田地是武昌城城郊的田地,武昌城郊的地多以上田为主,其中不乏经济价值极高的菜地。
武昌城乃大城,对菜蔬需求极大,武昌城附近经济价值最高的田地不是水田,而是菜田。
按照《均分田地山塘准则》的標准,寻常的一亩城郊菜地,抵得上三亩上则一等水田。
这些田地主要分给立有大功的北殿將士及其眷属。
江夏清田队三组图正刘典展开册页,用带著湖南口音的官话朗声念道:“梁大河家,五口人,授南苑村上则菜地两亩四分,上则一等水田九亩二分,上则二等水田六亩八分,上则三等水田五亩六分.
李黄氏家,四口人,授南苑村中则菜地两亩一分,上则一等水田七亩四分,上则二等水田三亩七分……”
念完名字,刘典旋即填写田牌,带著名单上的家庭到地头上插田牌。
如数家珍般地为分到田地的家庭指名四至,耐心告知从哪里到哪里是他们的田地。
“我们家的田!我们家的田啊!”梁大河死死攥著那块还带著木香的田牌,粗糙的手指一遍遍摩挲著“梁大河”三个字,仿佛要確认这不是梦。
“儿啊!你安心在前线打仗,咱们家分到田啦!还是上好的菜地水田!咱们一家老小往后生计有著落啦!”
分得这么多田地,还都是好地,这是他们在广西武宣全家都给人打短工,成日食不果腹,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毕竟在广西,丰年过年吃上几顿饱饭都弥足奢侈。
梁大河是北殿占据武宣县城期间,在县衙前的粥棚领粥喝时,觉得北殿很像说书人口中的义师,和过往造反的天地会大不相同,举家加入北殿的。
他的两个儿子现在全都在北殿服役,驻防於岳州前线。
最初梁大河只是抱著混口吃的想法,在乱世中能苟活一天是一天。
彭刚在广西之时向他们许诺日后打下一片根据地,就给他们分田。
彭刚的话,梁大河是相信的,北王一言九鼎,向来说话算话,从未对他们食言过。
可他总觉得这一天可能很遥远,毕竟自古造反成者少,败者多,梁大河总觉得自己等不到这一天。
不想这一天竟来得如此之快,他们一家人是如此的幸运,全都安然无恙地跟隨彭刚从平在山出发,一路转战来到了武昌。
李黄氏则抱著那块写有自己和儿子名字的田牌,跪在冰冷的泥地上,把木牌紧紧贴在胸口,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砸在田牌的字上,洇开一片深色的水痕。
她仰起头,对著铅灰色的苍穹,泪如雨下,发出一声杜鹃啼血般的嘶喊:“当家的!你看见了吗!北王殿下给咱们家分田啦,狗儿有田了!有田了啊——!”
比起梁大河一家,李黄氏一家就没那么幸运了。
李黄氏一家是平在山时期就已经追隨彭刚的老人。
彼时贵县天地会闹的很凶,张嘉祥在贵县攻城掠墟,杀了不少人,连丘家都未能倖免。
在莲山烧炭的李黄氏一家听说平在山的彭团董招烧炭工,遂举家渡过黔江,来投彭刚。
她的丈夫在东乡会战期间,和向荣所部的楚军对战之时,冲在最前头,用长枪刺死了三名镇筸兵,还夺了门劈山炮。
不幸的是在追击楚军、镇筸兵途中,她丈夫中了清军的炮,身负重伤,没能扛过去,留下他们孤儿寡母。
均分田地之时,李黄氏还担心自己家里没有男人,分田地时殿里会偏心。
现在看来,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殿里不仅没有偏心,还对他们家很照顾,他们家入了首批分田的名单,还直接被分配在了武昌城郊的南苑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