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斯笑著碰杯,酒液翻起一点浪:“你那时候哭得稀里哗啦。”
“那叫情绪释放。”约恩瞪他一眼,又忍不住笑出声,“你救我的时候,我连裤子都冻成冰壳了。”
两人相视一笑,笑声在空旷的大厅里迴荡。
酒过一巡,约恩招手让僕人撤去冷菜,亲自介绍起桌上的食物:“这霜鬃熊是上月猎来的,那一锅雪原蜥汤——”
路易斯舀了勺汤,点头:“还真没想到你这地能吃得赤潮还丰盛。”
约恩得意地敲了敲桌面:“这全靠你的供给体系,我只是顺手沾光。”
火光映在他那圆滚滚的身躯上,金边礼服撑得有点紧,笑起来像个喜气洋洋的酒桶。
路易斯看著他摇头失笑:“你这副打扮,怕是连熊都不敢靠近。”
“这是隆重!”约恩拍胸,“得让老大知道,我是真等著你来的。”
话题慢慢转到了旧事。
约恩讲起帝都时光,说他们当年在学院被贵族子弟欺负的狼狈,说两人夜里偷偷溜去河边喝酒、被导师抓到后的惨状。
那些往事在他嘴里像是笑谈,声音大得能盖过壁炉的噼啪。
说了许久,笑声渐渐止下,只剩下火光跳动的声音。
约恩换上更低的语气:“帝都的信使最近传消息,说那边越来越乱了。你听说了吗?”
路易斯点点头,没有掩饰:“皇帝失踪,皇子內斗,龙座会议架空皇权。帝国的脊樑已经断了。”
“那些新贵还装作风平浪静,”约恩嘆气,“我父亲前几天还收了他们的信,说什么保持忠诚、稳定商道。“
路易斯的指尖轻轻敲著桌面,语气平稳:“他们想稳,可这世界已经不稳了。北境要活下去,就得在帝都倒下前学会自己呼吸。”
约恩沉默了一下,似懂非懂地望著他,隨后抬起杯:“老大,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听你的。”
路易斯与他碰杯:“希望你真的明白这句话的分量。”
两人同时饮尽杯中酒。
火光映在他们的脸上,路易斯的目光沉静如冰,约恩的神情热烈又真挚。
接著约恩忽然笑骂道:“其实那场重庆会议,我早该替你骂回去。什么六皇子,算个屁!会议应该在赤潮城开,凭什么在霜龙领?”
路易斯轻笑:“骂不骂都样,结果已经定,我正好看看他们要搞什么把戏。”
“那我也得出出气,”约恩大一挥,“他那点架子,真不够咱塞牙缝。”
路易斯没有接话,只是看著壁炉的火焰,心里想的却是更远的局势。
帝国的地图,北境的形势,赤潮的版图。
火光在他瞳中跳动,仿佛映出某种无法言明的野心。
他放下酒杯,说了一点真心话:“只要北境站得住,帝都越乱,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
约恩没完全听懂,只是咧嘴笑了笑,又给他倒满一杯:“那就干了!”
“干了。”
两人的杯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人带著算计与清醒,一人带著信任与热血。
约恩心里默默发誓:无论帝国如何崩塌,他都会跟著这位朋友。
第二天清晨,雪光初融,赤潮的旗帜依旧在银脊丘主堡上方猎猎作响。
经过一夜休整,路易斯带著隨行官员、约恩,以及亲卫前往各处巡视。
街道两旁的工坊早已开门。
铁匠铺里火焰正盛,工匠们敲击著赤潮式制式农具,声音整齐洪亮。
矿工在换班,手里提著標准化的编號铁桶。
帐房的文员在雪屋前登记出入矿石数量,帐册上全是赤潮理事厅印製的统一表格。
道路乾净、队列整齐,即使看到领主到来也无人停工,只是鞠躬致礼后又继续各自的工作,因为有人提前跟他们说明了。
约恩满脸笑意,不住地指点周围,“老大你瞧,这些可都是照你的样子建的!这两年可没白忙活。”
路易斯一边看,一边翻阅布拉德利递来的数据简报。
帐面清晰,物资调度与赤潮领几乎同步,税收记录、分配比例、仓储预案,一切都像赤潮复製出来的。
“效率不错。”路易斯赞道。
约恩笑得更灿烂,拍著马鞍:“您能满意就好,这帮官员可都是打心眼里服你。以前一听赤潮理事都发憷,现在倒抢著执行规章。“
科萨与格雷骑在稍后的位置,对这种景象还算熟悉,毕竟是超城可比这里宏伟百倍。
那些矿工和工匠看见路易斯时,眼里透著真切的感激与敬畏。
格雷轻声道:“他们真把大人当神一样。”
科萨点头:“在赤潮城早看惯了——他们是发自心底在相信。”
路易斯看向前方那栋半地穴式集体屋。
暖风从地底管道冒出,孩子们在窗台写字,妇人晾著衣物。
墙上贴著赤潮颁发的《简化民规》,还有写著“人人有学,皆为赤潮之子”的口號。
路易斯微微点头:“看来制度复製確实奏效。人口稳定,生產正常,流民也开始定居。”
隨行的书记官补充道:“矿区的產量提升三成,主要归功於赤潮式物资统筹与统一仓储。冬季粮草仍依赖赤潮,但分配井然。”
路易斯轻声道:“依赖也是一种稳固。”
约恩神采飞扬地介绍著:“老大你看,这几条主干道、这地热渠,都是我照著赤潮的样子建的!
以前这里全是泥坑,现在雪化得比谁都快,领民都说好。“
路易斯笑著看他眼:“很好,看来你领悟到了赤潮的核。”
约恩咧嘴一笑,语气里全是骄傲:“是啊,有赤潮的制度撑著,我连睡觉都踏实。“
科萨和格雷对视一眼,心里也有些热。
他们从赤潮城一路走来,第一次真切体会到赤潮对北境的意义。
那不仅是秩序,更是让人能活下去的希望。
路易斯收回目光,心里默默评价:这些附属领地的治理成效已经证明赤潮模式完全可行,为未来更大范围的推广提供了信心。
无论他们是否意识到,这种模式,终將把整个北境连成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