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盟友和敌人
琼恩坐在软榻上,姿势依旧挺直,但比在正式场合稍微放鬆了一些。
他双手放在膝盖上,手指微微收拢。听到丹妮莉丝的问题,他摇了摇头,“不,陛下。魔法,或者说你所看到的那种治癒之力,只是光明之道最微不足道的外在体现,是信仰坚定所带来的副產物,就像—-火焰会散发热量一样自然,但它本身不是火焰。”
他斟酌著词句,试图向这位並非生长於维斯特洛主流文化中的女王解释一种全新的理念。
“光明之道,首先是一种信仰,一种指引人如何生活、如何思考的理念。它追求的是秩序、生长和內心的澄澈,认为遵循这些原则,人就能更接近光明的本质,让生命变得更加充实和有序。”
“可是你口中这“微不足道”的应用,就足以扭转生死的界限,让重伤者痊癒。”
丹妮莉丝身体微微前倾,探究道,“这难道不是神跡?光明之道信奉的是哪位神明?
是七神中的某一位?还是你们北境的旧神?或者是东方的光之王拉赫洛?”
这是困扰她许久的问题。维斯特洛的信仰体系繁杂,各有其神明和教义。
琼恩再次摇头,“光明之道並不侍奉任何特定的、拥有名讳和人格的神明。如果一定要为我们所仰望的存在赋予一个名字,那就是光明的源泉本身一一天上的太阳。”
他抬起手,指向窗外夜空的方向,虽然此刻不见太阳,但他的动作充满了敬意。
“我的老师告诉我们,太阳是一切生命,一切力量的最终源头。他的能量储存在心树里,通过古老的魔法流淌,那就是北境人口中的旧神;的力量依附在枯萎的木材上,被祭司以火焰引燃,展现奇蹟,那就是红神拉赫洛;的威能蕴含在海洋的风暴中,那就是海民敬畏的风暴之神。”
他顿了顿,看向丹妮莉丝,確保她能理解这略显抽象的概念。
“他是一切存在的根基,无所不在,无所不能。不同的文化和信仰,只是从不同的角度,用不同的方式去理解和接触这同一个终极源头。”
丹妮莉丝若有所思,她端起水晶杯,轻轻晃动其中琥珀色的液体。
“那鹰身女妖呢?”她问道,目光扫过房间一角某个未被移除的、带有吉斯风格的装饰,“他也是太阳神的另一种显化吗?”
她的语气中带看一丝讥消。
琼恩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似乎早已思考过这个问题。
“可以是—也可以不是。这並不取决於鹰身女妖这个形象本身,而是取决於信仰他的人,是否遵循光明之道所倡导的秩序与生长原则。如果他们的行为背离了光明,那么他们所崇拜的,无论叫什么名字,都只是黑暗的化身。”
“光明之道,还真是—灵活啊。”丹妮莉丝啜饮了一小口葡萄酒,酸甜的滋味在她口中蔓延开来。这个评价並非完全的讚赏一种可以包容甚至解释其他神祗的信仰,其边界在哪里?
“是的,陛下,它的確强调本质而非形式。”
琼恩坦然承认,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在老师带著我们加入罗柏·史塔克的军队时,光明之道还只是少数人追隨的、单纯效仿太阳运行规律的信仰。但是,在我们后来脱离北境军,於河间地活动时,为了更好地融入当地,理解民眾的需求,光明之道就开始与河间地深厚的七神信仰传统进行对话和融合。我们从七神的教义中汲取了关於怜悯、公正和职责的部分,將其融入我们对光明的阐释中。从后来的实际效果看,这种融合让更多的人能够接受並理解光明之道,对於稳定我们控制的区域起到了积极作用。”
他想起那段艰难却充满激情的岁月,满怀敬意地说道:“我的老师说过,是人创造了神,而不是神创造了人。神明是人们內心期望、恐惧和道德准则的投射。”
丹妮莉丝缓缓放下酒杯,水晶杯底与石质小几接触发出清脆的声响。
“人创造了神,而非神创造了人—.”她低声重复著这句话,紫色的眼眸中闪过一道亮光,“这真是一个———大胆而深刻的论断。”
她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琼恩,“但这听起来,不像是一个宗教领袖通常会说出来的话。这几乎是在动摇信仰本身存在的基础。”
琼恩点了点头,承认道:“是不太像—我的老师,他———.很复杂。他首先是一个战土,一个在战场上能与最勇猛的骑士匹敌的人;同时,他也是一位哲人,时常说出让我们思考数日的话语;他甚至懂得许多工匠的技艺,能改进农具,指导修建更坚固的营垒。他好像什么都精通一点,却又无法被简单地归类为將军、学者或者工匠。”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著一丝难以企及的悵惘,感慨道:“我从来看不透他。有时候,我觉得他像一座巍峨的高山,我努力抬头仰望,却越望越觉得其峰顶高不可攀;我试图钻研他所传授的知识,越钻研越觉得其根基深厚,难以穷尽。看著他,觉得他的道理清晰明白,仿佛就在眼前,可当我真正去实践时,又觉得那些原则变幻莫测,需要极大的智慧和毅力才能把握。老师善於引导,他用我们身边发生的具体事例来阐释复杂的道理,用系统而严密的理论来构建我们的认知体系,同时用光明从者必须遵守的戒律来规范我们的行为。他推动著我们,让我即使感到力竭,也无法停止前进的脚步,直到將我自身的潜力完全激发出来。”
“一位非凡的导师—.”丹妮莉丝轻声说道,她能感受到琼恩话语中那份深厚的尊敬与情感。
这让她想起了自己生命中出现过的一些人,威廉·戴瑞爵士给予她短暂的庇护,乔拉·莫尔蒙爵士复杂而忠诚的追隨,甚至巴利斯坦爵士所代表的骑士精神,忠诚而勇敢。
但似乎没有一个人,能像琼恩口中的“老师”那样,在如此多的方面给予他如此深刻的影响。
“所以,”丹妮莉丝將话题拉了回来,“现在像你一样,能够使用这种光明之力的—”:『烈日行者”,在河间地有多少呢?我记得你之前提到过,在你们占领的区域,是由烈日行者负责管理和裁决事务。这种方式,效果如何?民眾接受吗?”
琼恩略微沉吟,“具体的人数,掌握在我另一位留守河间地的伙伴那里—-那里的事务主要由他负责。但在我离开维斯特洛之前,能够稳定运用光明之力,胜任治理职责的烈日行者,已有数百人。如今过去了这些时日,经过战火的锤链和信仰的传播,人数理应更多了。”
丹妮莉丝仔细地听著,手指摩著水晶杯光滑的杯壁。
数百名兼具信仰、治理能力和超凡力量的领导者,这放在任何地方都是一股不可小的力量。
这不仅仅是一支军队,更是一个潜在的政治实体和信仰团体的骨架。
提利昂的警告並非空穴来风,这样一套独立於维斯特洛传统封建体系之外的权力结构,確实可能对现有的秩序造成巨大的衝击,无论是建设性的,还是破坏性的。
“我有个疑问,”丹妮莉丝將酒杯轻轻放下,走到石质护栏边,望著脚下夜幕中沉寂的渊凯城,“既然烈日行者们需要基於信仰足够坚定才能觉醒力量,那么,权力和职位又將如何传承?如果一位烈日行者的子嗣,其信仰不够坚定,无法觉醒光明之力,谁来继承他父亲的职位和权责?难道要让一个没有力量的普通人,去统治那些拥有光明之力的信徒吗?或者,反之亦然?”
在维斯特洛,血脉是继承权最根本的依据,儘管它也常常带来纷爭和战火。
而眼前这个来自北境的私生子,以及他背后那个神秘的老师所推行的理念,似乎正在挑战这条铁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