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活？”莫不痴登时沉下了脸，似在极力压抑着怒火，神情十分可怕。那刻骨铭心的见面礼的“感觉”清晰如昨，星子身体的某个部位哆嗦一下。“你自己找死？我想你也没那么容易被暗算！难怪……”莫不痴恨恨地道，“要是我早知道……要是我早知道，哼，上回就将你打死了事！”</p>
“师父！”星子惊呼，看来师父气得不轻，忙要下地请罪。</p>
莫不痴却喝止了：“你自己不想活，谁能帮你？当时不想活，现在呢？是要死还是要活？”</p>
星子眼中含泪：“恳请师父恕罪，救弟子一命！”</p>
莫不痴挑一挑那长长的眉毛，语气不善：“我为何要救你？”</p>
啊？星子一时语塞。有了上回求取断肠泉的解药经历，星子心里知道，如果师父真的翻脸，任凭自己如何苦求都是无用。莫不痴起身往外走，星子束手无策，眼睁睁地望着他离去，眼见莫不痴就要出门，星子本能地唤了声：“师父！”</p>
莫不痴停下脚步，片刻后，到底还是转过头来，复回到床边：“什么事？”</p>
“师父……”星子记得师父曾说过，不能在他面前玩样，反正他已怪罪了，索性实话实说，星子鼓起勇气低声道，“弟子……弟子上回来求见师父，其实……其实也存了求师父为我解毒之心……”</p>
他一句话倒提醒了莫不痴。莫不痴仔细回想初次见到星子的情形，他身份不低，又得皇帝宠幸，被自己骂了几句，便宁可以死谢罪，便是因为无法向自己开口恳求解毒而死心了么？难怪他被打得死去活来，无法行动，仍不愿接受自己为他治伤，宁可去服用神仙丸，变本加厉地自暴自弃……莫不痴呆立一阵，终于放缓了脸色：“若未中毒，何须解毒？你是想要责怪师父么？”</p>
星子垂下眼眸，语气真挚而恭敬：“师父恩深似海，弟子绝不敢有丝毫责怪恩师之心。弟子知道自己错了！”</p>
“真的知错了？”莫不痴目光一凛，“那我问你，你知道我为何要收你为徒？”</p>
师父为何要收我为徒？星子从未想过这个问题。那天闭眼睡去，本以为从此阴阳两隔，却不料被莫不痴救下，一醒来就被强逼着改口，稀里糊涂就多了个师父，真是恍然如梦。星子初时害怕，后来感知师父关爱有加，暗中庆幸，只当否极泰来，天上掉了馅饼。但师父的武功深不可测，脾气也深不可测，星子当然不会自讨苦吃，猜度他的用意。</p>
“是因为……”星子试探着回道，“师父见弟子孤单可怜，于心不忍……”</p>
莫不痴摇头：“天下可怜的人多如牛毛，我要是力所能及能帮忙的，就帮一把，救一回，可不会带回来做弟子。”</p>
“那……”星子继续，“师父是不是认为弟子资质尚可，想要弟子传承衣钵？”</p>
莫不痴仍是摇头：“你的资质虽然不错，但我传授功夫并不需要以资质为先，何况人与人先天资质的差别，并没有想象的那样悬殊。”</p>
事不过三，已错了两回，星子脑袋都痛了，要揣摩师父的心思太不容易：“师父是看在箫尺大哥的份上？”</p>
莫不痴连头都懒得摇了：“我看不上的人，就是箫尺当面来求我也无用。”</p>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星子全然没有眉目，嘻嘻一笑，露出撒赖的表情：“那就是师父觉得上次错怪了弟子，想要弥补弟子受的创伤。”</p>
莫不痴也被他逗得笑了，旋即冷下脸：“和你说正事，你还要来嬉皮笑脸！给你十天时间，你想清楚这个问题，我便正式收你为徒。如果你还答不上，那你爱上哪就上哪儿去吧！”</p>
“不要！”星子看出莫不痴并未当真生气，拽住莫不痴的手，拉他在床边坐下，蓝眼睛里泛着泪光，“师父不能扔下我……要是弟子鲁钝，解不了师父的问题，师父不收我为徒，我也愿意就留在这里，服侍师父，扫地洒水，生火做饭，什么都可以。师父就收留我当个仆役吧！”</p>
星子话音方落，忽想起父皇，自己怎么有了师父，就忘了父皇？父皇是不是此时还挂念着我的安危？我若康复，也该回到他身边服侍，但留在师父身边的感觉这样美好，我多待一天便当是多捡了一天吧……反正我也是死过一回的人了。</p>
“当个仆役？你若真认为你这辈子做这个就好，我也可以遂你的愿。只是你若是认真的，那就不得反悔！一辈子都得住在这回天谷里，再不能回中原！”莫不痴嘿嘿一笑，星子面上便有些讪讪的。莫不痴又道：“你若想不出答案，我再给你提个醒。你想想你是谁？如果要活，为什么活？如果要死，又为什么死？”</p>
我是谁？我是星子啊！星子几乎要冲口而出，但旋即回过神，师父肯定不是要这样废话似的答案。我是谁？父皇说，我是皇家的嫡长子，他唯一的儿子，以后将成为太子，最终继承皇位，可我不喜欢这样的身份……我宁可做养母膝下的山村野小子，或者大哥保护着的弟弟……但我究竟是谁呢？我不知道……</p>
星子晴空般的蓝眸渐渐罩上了一层迷惑的雾气。师父果然是直击要害，这是不是我长久以来一直在逃避的问题？</p>
“星子！”莫不痴一声呼唤，将星子从沉思中拉了回来，“星子，你这毒没有解药。”莫不痴轻声一语，却如晴天霹雳。星子瞪圆了眼睛，没有解药？连师父都说没有解药，那还不是等死吗？星子泄气地想，我想得再多又有什么用？</p>
莫不痴的声音仍然平静：“这毒我也不知名字，料想是西突厥为了行刺辰旦，特地新制成的。其毒性与从前西域著名的毒药冰雪化骨散有一些相似之处，却又有几处迥然不同。冰雪化骨散的解药秘方与原色目王室相关，后色目灭亡后，便湮灭无踪。而重要的不同之处却类似下盅，如要解药，必须得找到下毒人本人。”</p>
星子神色黯然：“生死有命，师父费心了……”</p>
莫不痴停了停，道：“你当师父是故意玩儿寻你开心么？这毒药师父虽然没有解药，但可用内力驱毒，再加上适当的药物辅助，也能化去毒性。”</p>
星子这才转忧为喜，拍手道：“我就知道，师父就是厉害！”</p>
“你也别得意得太早了！”莫不痴的声音有淡淡的忧虑，似遮住了阳光的一线阴霾，“可惜，上次你到黄石山来时，未曾向我明言，我也不曾察觉异样。后来多是关注你服用神仙丸，只有一次，在天堂堡中你药瘾发作时我曾潜入你身边，但是虽曾为你诊脉，因神仙丸之故，药瘾和毒发重叠，你脉象紊乱，仍未知道你中了这毒。直到这次将你救回……在你碰神仙丸之前，毒性主要沉淀于丹田，当时运功驱毒，则只需几日即可，如今错过了最好的救治时机，神仙丸已将毒性化入你的四肢百骸，要再凝聚后并导出，便要费些周折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