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 王者归来之天路 > 一五一 护膝

星子总算松了口气,幸好老天爷帮忙,雾中行军,旁人应不会注意我了。已有亲兵牵了乘风过来,星子挽着缰绳,仍是运了轻功一跃而上。待落到马背上,除了双膝的刺骨之痛,身上其他各处的伤口亦齐齐发作,排山倒海而来。</p>

乘风甚有灵性,不待扬鞭,自行一路小跑到了中军集结之处。此时连马背上最轻微的颠簸也被放大了数百上千倍,痛得星子连五脏六腑翻滚抽搐,天地都已颠倒。握不住缰绳。星子怕会摔下马来,只得用内力绷紧双腿,牢牢地顶在马侧。这样一来,护膝侧面的银针便齐齐深入双腿,及至没根,臀腿的棍伤也被压得动弹不得。星子忽怀念起那次被莫不痴毒打后,也是举步维艰,好容易捱出回天谷,伤势沉重,无法上马,可还有谷哥儿好心帮忙,将自己用麻绳牢牢地绑在马上,如果现在能有一根绳子绑住自己,该有多好!</p>

少时集结完毕,大军开拔。好在今日浓雾弥漫,星子混在大队人马之中,果真也无人在意。一路无话,那浓雾过午仍不曾消散,辰旦仍是下令连续行军,不许停留。星子勉强就着昨日剩下的烤野兔吃了两口,喝了点凉水。重伤之下,毫无胃口,更无心情去打猎捕食。他武功深湛,数日不食本也无甚大碍。其实军需处本给星子配发了口粮,但星子怕父皇暗中下药,即随手分给了随从,星子不敢擅动军中的任何饮食,就连喝的水,也必得亲自去溪涧灌装。父子二人这般相互提防,星子亦唯有叹息。</p>

昨日的急行军让星子痛不欲生。今日浓雾阻碍了行进速度,但慢下来仍令星子苦不堪言。伤口辗转摩擦,犹如钝刀割肉,一点一点的无尽痛楚。又似盐粒混着沙石,嵌入了伤口中,狠狠地磨过。无数刺入肌肤的银针更随着马背起伏刺激着最敏感的经脉,每一刻每一步都是炼狱般的煎熬,</p>

星子暗想,今夜怕是不能再在御榻前跪守竟夜了,父皇本也不喜看见我,他既已换上了陨铁宝甲,又有侍卫值守,我自去休息一夜应无大碍。看来,父皇“赐予”的这副护膝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取下,遍体伤势须得做些紧急处理。不然,再过几日,想爬都爬不起来了。</p>

星子真真切切度日如年,待浓雾散去,暮色已然降临。好容易熬到了宿营地,星子下马,正欲自行回帐,哪知辰旦似早有准备,一反近日的不理不睬,命星子到御营内值班,旁听众将议事。星子以为他是要掩人耳目,不欲外人得知二人之间的变故,也便强忍着剧痛配合。</p>

议事毕,辰旦又要星子服侍着用晚膳,星子挣扎着侍候。用完晚膳,亲兵来请辰旦沐浴更衣,星子以为总算可以自便了,未及告退,辰旦却令星子进后帐守候。星子一步一挨地进了后帐,揣摩着父皇的心思,他如今不是不喜欢我寸步不离么?这又是什么情况?</p>

后帐中用明黄色锦绣的幔帐围起一角,其中已准备了一只半人多高的黄梨木雕包金边的大桶,热气腾腾的大半桶水。亲兵服侍辰旦宽衣解带。辰旦将身体浸泡在热水之中,氤氲热气模糊了他坚硬的面容,裸露的肌肤光滑结实,宛如少年,显然保养得极好。</p>

辰旦亦让星子进了帷幄,却再无吩咐,星子也不好自行上前侍候,只是垂手旁观,无事可干,见辰旦的神情似十分惬意,星子心头微微一动。往昔与父皇最为亲密之时,他也不曾要求我服侍沐浴。今日情形虽略显尴尬,但如果我吃些皮肉苦头,能换来父皇稍减戒心,也是值得的。</p>

亲兵不时更换热水,添加香料,辰旦舒舒服服地泡了大半个时辰,肌肤已泛着淡淡的红晕,整日行军的疲劳消散大半。抬头见星子侍立一旁,热气蒸腾中,他的脸色却愈发苍白。自星子换上金丝护膝后,辰旦便一扫素日颓唐之气,颇有了兴趣观察他的一举一动。见星子呆站着,辰旦不满地哼了一声,不是要演苦肉计么?在朕面前还敢这样堂而皇之地杵着,好生无礼!目光缓缓地下移,落在星子的膝盖处,不易觉察的颤抖落入辰旦眼中,化为不易觉察的微笑,也罢,长夜漫漫,朕还有的是时间陪你玩!</p>

辰旦由亲兵搀扶着出浴,擦干身体,换上月白色的薄绒底衣,外罩了一件湖蓝色金丝绒绣龙纹的睡袍,腰间的带子松松地系着,半干的头发披在脑后。一面往外走,一面十分随意地唤星子:“丹儿,你过来!”</p>

这是星子吐露真相后,辰旦第一次唤他“丹儿”。这一声呼唤熟悉而亲切,星子胸口一热,鼻中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就算料得父皇不过是在人前装模作样,也令星子受宠若惊,一时连身上的伤痛都不觉得了。如漆黑长夜中点燃了一盏明灯,一声“父皇”差点冲口而出,又咬住嘴唇生生咽下。他给我个梯子我就能顺着爬吗?他不许我再叫他父皇,金口玉言,言出如山,如今我是待罪之身,怎能再忤逆他的心意,惹他生气?</p>

“是!”星子连忙应道,拖着双腿尽力挪了出去,“臣在,陛下有何吩咐?”</p>

辰旦半靠着御榻床头,挥挥手让亲兵们皆退出去。红通通的炉火烘托出满帐暖意,犹如春夏之际,单衣亦不觉寒冷。辰旦意态悠闲,带了三分慵懒,仿佛是在御书房中小憩。睡眼惺忪地打个哈欠,瞟了眼星子,着指了指御榻前,温和笑道:“马上奔波竟日,腰酸背痛,朕年纪大了,不比从前啊!朕记得你最擅推拿按摩,来为朕解解乏。”</p>

辰旦说得轻描淡写,星子一颗心却顿时往下一沉,如从悬崖上直直地坠落。原来如此!父皇是存了心要尽情地折磨我,要让我生不如死……</p>

星子犹记得,身为侍卫于御书房当班之时,我曾忍着“血海”毒发之苦,在怀德堂偏殿中,夜夜跪候榻前,为父皇按摩解乏,那彻夜不熄的巨烛,一滴滴流下的滚烫烛泪,炙热如火的温度似乎还留在掌心……那时也是我叛逆逾矩,他想出法子来考验我。当然,与今日所作所为相比,当时的胡闹不过如小儿游戏,不值一提。</p>

那一回,我不眠不休在偏殿中跪了整整五夜,才换来父皇的一句赦免,可用刻骨铭心的痛楚得到的原谅,旋即因桐盟山庄传来的噩耗,即如一只白玉瓷盏般,顷刻碎裂为无数碎片。从那以后,再难弥补,再未复原……今夜又是旧事重演了么?</p>

星子抿紧双唇。父皇,是你给了我的血肉之躯,你有何吩咐,我本该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但我不能不明不白地就这样死了,内乱未平,我还得留一口气周旋于父皇和大哥之间,父皇,请原谅我抗旨不遵……</p>

星子本欲径行拒绝,自顾自地回营休息。但望着辰旦含笑的眼眸,或许是方才那声久违的“丹儿”让心海泛起了层层涟漪,或许是贪恋镜水月般的片刻温暖,哪怕明知他的用意,哪怕一切都是幻觉……星子未曾开口,却又改了主意。微微地摇摇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管怎样,今夜应该还支持得住吧!只要能不死,任地狱之火将我烧成灰烬又有何妨?至于明日,明日再说吧……</p>

迟疑片刻,星子应道“是!”咬紧牙关,慢慢地挨上前去,迟缓的动作却透出义无反顾的决然,便如那向着光明的飞蛾,直扑向地狱之火,绝不恤身回头……</p>

宫中军中,星子曾多次为辰旦按摩,都是跪着侍候,这回自然也不能例外,星子用力屈膝,狠狠地跪了下去,触地的一刹那,面上霎时失去了血色,惨白胜雪!似一道霹雳电流击中了大脑,星子哆嗦着,半晌回不过神。待抬起头,却见辰旦满面怒容:“怎么?你不愿意?”</p>

“不,罪臣愿意……罪臣甘之如饴。”星子缓缓地闭上眼睛,一字字吐出“甘之如饴”这四个字,如凌厉的刀锋在心底深深地划过,战栗的剧痛中,泛起一点点的绝望。父皇,你赐下的考验,赐下的伤痛,不管多么艰难,我都……甘之如饴。这是我长久以来的心声,从上京到塞外,只可惜,你再也……再也不肯相信我了。</p>

辰旦闻言亦是一愣,见星子低眉顺目地跪在面前,柔顺乖巧的模样,仿佛当初在怀德堂的偏殿中,往事清晰如昨……朕当时虽是气极了存心给他个教训,却也深为他的一片赤子情怀而感动,今天他这样说,是又想故技重施来糊弄朕么?朕怎能被他这些言巧语轻易骗倒?</p>

辰旦压下心头的些微触动,仍是冷冷地道:“既然愿意,还愣着做什么?”</p>

星子不再多言,服侍辰旦脱了湖蓝色金丝绒睡袍,只余月白色的薄绒底衣,平躺榻上。星子则按部就班,为辰旦按摩头、颈、肩、肘……</p>

星子推拿按摩本是驾轻就熟,但此刻一身重伤无止无休地折磨,尤其是双膝更如同钢锯一下下来来回回锯着骨头,每一个细微的举动都伴随着成百上千倍的痛楚……而按摩中,要不断地移动方位,星子照规矩不能起身,只可膝行,更是痛得他死去活来,恨不能找柄斧头将双腿砍掉。</p>

以往辰旦最享受星子的按摩,轻重适度,拿捏得恰到好处,四肢百骸,十万毛孔无不畅快。今天却是轻一下重一下,忽快忽慢,乱七八糟。辰旦当然知道原因,侧头去看星子,星子微微垂睫,神情专注,灯光映着他额上大滴大滴浑圆的汗珠,犹如一颗颗晶莹的珍珠闪着光芒,干裂的嘴角也渗出了丝丝血迹……</p>

辰旦打量了他片刻,突然冷喝一声:“你这是在给朕按摩,还是在给朕挠痒呢?没吃饭么,连个女人都不如!”</p>

“陛下恕罪!”星子颤声道,语气里透着不知所措,手上随即加了三分力道。</p>

“用这么大力,你是想来报复朕么?”辰旦愈发不满。</p>

星子住了手,合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暗运一股内力,灌注指尖之上。复睁眼,柔声请辰旦俯卧,轻轻为他脱去底衣,按摩脊背。星子的手指在辰旦光滑结实的后背上游走,仿佛带了微微的热度,令人十分惬意。辰旦忘了再去挑星子的刺,睡意袭来,懒洋洋打个哈欠,不觉闭上了眼睛,朦胧睡去。</p>

待辰旦从半梦半醒中惊觉,几上的红烛已燃了小半,星子则移到了床尾,正在为他按摩双腿。辰旦稍稍撑起身,瞥了一眼地面,果见从床头到床尾,有数道明显的暗色印渍,辰旦顿觉说不出的痛快。</p>

星子了一个多时辰,方为辰旦按摩完全身,服侍辰旦躺好,盖上锦被。星子试探着道:“陛下安置了,臣也想求个恩典,回帐沐浴更衣,以免身体污秽,有碍陛下观瞻。”</p>

辰旦嘴角一弯,掩不住戏谑之色,却若无其事地道:“无妨,你就在这里守着吧!你不是要保证朕的安全么?怎可随意离开?”</p>

星子咬住嘴唇,直到舌尖尝到腥咸的味道。父皇是嫌我所受的不够多,还是怕我逃走?罢了,难得他称心如意一回,今夜我就舍命陪君王好了!“是!那臣便遵旨,守在这里。”星子仍是恭顺地答道,听不出丝毫不悦,顺手放下了明黄色的帷帐,膝行着向后退了两步。辰旦翻身向壁,暗中得意笑了,心满意足地沉入梦乡。</p>

星子吹熄灯烛,后帐陷入沉沉黑暗,唯有铜炉中未尽的炭火隐隐发光,如地狱中的冥火点点。星子沉心静气,忍痛运功,拼命抵挡失血失眠后的无限疲惫,漆漆长夜似乎永无尽头,唯有帐外偶尔传来的打更声犹如天籁,提醒着星子生命仍在静静地流逝……可是,天明以后呢?天明之后的下一个长夜呢?我还能撑多久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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