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尺咬紧牙关,心中既是感动,更是痛楚。是啊!经历了这样一场惊心动魄生死攸关的叛乱政变之后,如果我还不能信任他,还怎么配当他的大哥,他的师兄?又怎么能去面对他?傻孩子,大哥错怪你了,大哥求你,求你赶快回来吧!只要你回来,一切都还有希望,一切可以重新开始!</p>
此后的几日,箫尺皆在忙碌中度过。每日例行的朝会一概都免了,除非有十分紧急的事情,也不再接见群臣,批阅奏章,只是不断地派人四处去找星子,箫尺也亲自出马,日夜不息,找遍了天京城内外方圆百里的地方。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星子却象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一丁点儿消息,仿佛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p>
星子一双蓝眸,在中土本是极不寻常,加之他的容颜如玉,凡见过者无不过眼难忘,但却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消息。箫尺猜想,星子必也料到这点,故意寻了一极为偏僻的所在藏身,多半是密林山洞之类。这也意味着,他不会去集市城镇购买食物。而毒发如此惨烈,他又自以为必死无疑,全无求生**,多半便是不吃不喝地等死……星子此前在天牢中,便已有十来日不进饮食,自己抱他出来时,便已是廋骨嶙嶙,那他现在……箫尺几乎无法想象那情景……</p>
箫尺遂命搜寻的下属特别关注山野洞穴,但仍是一无所获。不知不觉间,四月十六日就在一片忙乱的寻找中过去了。箫尺愈发焦虑烦躁,已是食不甘味,夜不能寝,连额前的白发都添了不少。每过一日,星子的痛苦就多一分,煎熬就深一层;每过一月,希望愈加渺茫一点,良宵的毒性也会延长一年。</p>
箫尺偶尔一闪念,星子会不会受不了那样的痛苦而索性自杀,他已不在人世了?这个念头带来的恐惧感深深地攫住了箫尺。不!人说他是突厥的真神使者,有无边的至上法力,他又怎会轻易倒下?箫尺不敢去数那日子,一百日……惟愿时光就此停驻,如果一百日真的过去了,如果星子真有个好歹,自己该怎么办?是不是还有勇气活在这世上?就算活下去,以后的日子……日复一日,可还有半点光亮?可还有半点希望?</p>
箫尺永远忘不了,多年前的那个傍晚,血色映红了天空,映红了夕阳,映红了圆月,也映红了自己的双眼。复仇!那是心底不变的呐喊。为此十年一剑,为此百折无悔,可是……到如今,箫尺才有些明白,原来世上最痛的不是愤怒,而是内疚,是后悔,犹如无边无际的深海,一旦陷入其中,便注定没顶,再无挣扎的余地……</p>
星子,你知道大哥有多痛么?我误解你的苦心,辜负你的深情,本该得到惩罚。可……可这实在是太痛了,我……我承受不了。星子,你肯回来么?你肯饶恕大哥么?大哥只求你这一次,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p>
情急之中,箫尺也曾想过,要不要去回天谷请师父来想办法,但怕万里迢迢途中往返,徒费时日,又误了这边的事。箫尺本以为,子扬多少会出些力,哪知那日金殿召见之后,子扬便不见了踪影。箫尺虽觉纳闷,却无暇去寻他。</p>
绝望的情绪一日日积累,箫尺几乎快要抓狂。又是一整日徒劳无功的搜寻后,回到宫中,大内总管来报,前些日子在兵变中损坏的御书房卧冰堂已经修葺完毕。箫尺自返京以来,几乎不曾涉足卧冰堂,只是听人口口相传,星子那一夜大闹御书房,诛杀了崇仁、恒均,收复叛军诸将的英勇事迹。此时闻禀,箫尺心念一动,且去看看卧冰堂的情形,是缅怀或是追忆?箫尺竟不愿深思。</p>
卧冰堂修葺一新,一切如昨,早已不见流血厮杀的痕迹。箫尺缓缓迈步走进,如从前那般行至大殿正中落座。那原本熟悉的宝座却似乎透出一丝陌生的冰凉,渗入肌肤,渗入肺腑。暌违此处,仿佛已经很久了,仿佛已隔了一世的沧桑……箫尺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完好如初的殿顶,据说星子就是从这里从天而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雷霆之势,底定乾坤,力挽狂澜……</p>
箫尺努力想象着当时发生的一切,刀光剑影,飞沙走石……暗灰色的暮霭如黑夜中的暗流,缓缓涌入大殿,殿中唯余一派安详宁静。箫尺的视线落在御阶下的方寸之地,仿佛星子仍静静地跪在那里,如一尊雕塑般挺直了脊梁,不言也不动。箫尺转向四周,星子又仿佛仍候在那角落里,只要自己使个眼神,他就会上前来殷勤服侍。可是,箫尺怎么也看不清星子的面目,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在卧冰堂的那些日子,自己几乎从未正眼看过他,从未关注过他,今日又如何去怀想?</p>
箫尺忽想起一件事,自己曾安排星子住在卧冰堂侧的一间小屋中,那算是他在宫中唯一的正式住处,也是他被我逮住擅自出宫前所居之处。我从未去看过,那里会不会留下什么线索?</p>
箫尺一念及此,便再也坐不住了,唤来卧冰堂的主管要他带路。箫尺刚刚起身,忽有内侍急急前来禀告:“陛下,子扬在宫外求见!”</p>
(祝亲们新年快乐!催文的亲见谅,其实我也很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