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呀！陛下！”谈允贤急得哭起来，尚未成婚，若这般了，以后她抬不起头不说，连儿女也要比人低一等。
她嘴里苦涩，父母兄弟并未考虑过她的感受，没问过她是否愿意。
“价格低些卖给他们，内城的宅子，总比外城的价格高些，价格你来定。”
和他一起是禁书的还有水浒传。
说着，董赐献上两本，请皇爷对比。
“回皇爷，马上就到、马上就到。”冯孝战战兢兢回答。
“没有。”谈允贤嘴硬。
“东厂愿为皇爷收税！”舒良跪在地上。
“呀？”
她是女医者，在京中行医，不知道受了多少白眼，也就祖母宠她，才肯教她医术，若换了其他人家，妇人是学不到祖传之秘的。
她虽年少，却恰到好处。
“那你留在宫中可好？”
董赐回禀。
朱祁钰看不出喜怒：“朕交给你个任务，将苛捐杂税列出个条陈，呈上来给朕看，朕在大朝会上宣读。”
“朕允你做祭酒，如何？”朱祁钰一本正经问。
“可。”
董赐一愣，心思电闪，旋即叩拜：“奴婢未想到此节，请皇爷恕罪。”
只是，皇帝说话太露骨了。
朱祁钰松开，认真道：“朕设医学局，不止负责考核，还要教导医者，内设医学堂，把太医院的医学堂合并进去，就如国子监一样，为国朝培养医学人才。”
“但朕手头上没有机灵人，你来为朕举荐个提督太监。”
反正一些流民罢了，他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给她们一口饭吃，就是皇恩浩荡了。
“今天就带回去洗。”
虽说纺织有“楚中的江，山东的北，余姚的浙三朵金”之说，但如今宣镇、山东、京畿，都有灾祸，急需织品，可以小赚一笔。
朱祁钰琢磨着，他要点亮科技树，都需要用人，比如冶铁、煤炭等行当，都需要用人。
“那你欣赏朕喽？”朱祁钰笑意盎然。
“朕逗你玩呢。”朱祁钰走过来，试图扶起她，她耍小性子似的甩开皇帝的手，接着哭。
“听朕说，朕不能允你去民间做个医婆了，这是朕的私心。”
不说还好，一说不哭，谈允贤哭得更凶了，支支吾吾道：“您说过敬重我的，却一点都不尊重我，呜呜……”
“在外面丢了，朕杀几个人，又有何用？”
谈允贤赶紧跪在地上，方才说了禁忌之话，寿康公主薨逝，陛下心中必有芥蒂，还有汪氏……
“便这样吧。”
朱祁钰想摘掉，但谈允贤微微偏头，避开了朱祁钰的手。
没错，皇店还有一个特殊功能，是代表皇帝在各地收税，都税司和宣课司收的税赋入户部，皇店收的税赋则入内帑。
皇帝也并未询问过她的意愿。
“你想不想名垂青史？”朱祁钰问。
朱祁钰忽然道，谈允贤闻言静止，身体微微前倾。
董赐难以置信：“她们本就是流民，皇爷安置她们，给她们钱赚，已经皇恩浩荡了，如何再分股份？疯了不成？给她们口饱饭吃就知足吧！”
“臣女也不过区区医者，何来高贵呢？”谈允贤恭恭敬敬行礼。
“什么都瞒不住皇爷，没错，都是农户家的女人，就是笨拙些，却愿意学。”
谈允贤惊得坐起来，但朱祁钰却把她压在身下。
谈允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回永和宫的路上，帮谈允贤挑灯笼的是费宠，也是皇帝轿夫出身：
朱祁钰粗略计算一下：“留个六万台就够了，其他的都卖掉，半价卖给京内百姓，若有的家庭独自支付不起，可两家、三家合买一台，你不能嫌弃厌烦，交代下去，卖掉织机的银子，留给工坊做流动资金。”
“朕何时要那啥了？朕一直和你说正经事呀，谈女医！”朱祁钰满脸无辜。
“朕也想出恭。”
“奴婢以为纺织最适合，一来不用抛头露面，惹得满城风雨；二来北方纺织远不如南方，如今漕运皆在运输米粮，北方反而缺布匹，所以奴婢以为可以赚银子。”
“都是大脚吧？”朱祁钰问。
“臣女谢公公提点。”醒悟过来的谈允贤，恭恭敬敬给费宠一礼。
知道内城寸土寸金，土地金贵，所以献给皇帝。
她转过身去，俏脸红透了。
一副为了理想献身的模样。
晚间时，舒良回来禀报，孟州愿意入宣镇做探子。
“可减免者，朕酌情减免；不能减免者，也尽量减少经手之官，尽量收到中枢，怜惜民力，让其生齿繁衍。”
“那你伺候朕出恭。”
“待朕清理了经厂，便把这些妇人招进经厂来，那些工匠放出去，给你做工，如何？”朱祁钰道。
谈允贤低下头，刚要跪下。
朱祁钰不放心宫外：“皇庄、皇店的太监、管事的查抄也要加快速度，宅子什么的，分给流民……对了，流民手中有银子，你直接卖给他们，用粮食换也成。”
司设监就要代替皇店，名正言顺收取商税。
董赐却认为，京畿可大力发展毛纺。
“据奴婢所知，经厂工匠共有1583名，有笺纸匠、裱褙匠、摺配匠、载历匠、印刷匠、黑墨匠、笔匠、书匠、刊字匠等，合计一千六百余人。”
董赐看到标点，也是秒懂其中涵义，不敢废话：“启禀皇爷，大体收拢完毕。”
“陛下龙体欠安，臣妾不敢影响陛下龙体康健。”她说得好听，其实就是不想伺候。
“设下严厉刑罚，不听话者鞭打，屡教不改者，杀！”董赐冷笑。
“妇人也顶半边天？”
“朕确实坏，不肯将你放出宫去。”
“绝不可贵卖，朕会派人去查，不遵圣旨是什么后果，你该清楚。”
“奴婢很久没见到皇爷这么开心了，奴婢看得出来，皇爷是喜欢您的，请姑娘莫要辜负皇爷的喜欢。”
朱祁钰冷哼一声：“冯孝，传张永过来。”
虽获封淑女，却尚未举办仪式。
但最大的就是经厂，市面上流传的书本，因为注明“经厂”二字，所以被称为经厂本。
朱祁钰目光幽幽：“皇店取消虽好，但朕没办法明目张胆的收银子了！”
“那便先在司设监跑腿儿吧。”朱祁钰也想考校一番胡长贵等人。
正感动中的谈允贤，嘴巴忽然被印住。
董赐傻傻点头，他隐隐感觉，这工坊反而有利可图。
“奴婢明白了，皇爷是以利许之，令其勤快起来。”
哭着哭着，她用衣服擦鼻涕眼泪。
转瞬之间，谈允贤收了眼泪，呆呆地看着地毯，嘴角还撇着，眼泪含在眼眶，仿佛随时都能爆发出来。
“陛下，您龙体欠安，暂时还不、不能……”谈允贤说不下去了，皇帝太**了。
仿佛没人在乎她的感受。
朱祁钰颔首：“司设监下辖税赋局，于全国各地，县以上设税赋局，为朕收取天下赋税，龚晃为掌印太监，胡长贵等四人暂为……”
董赐回禀：“奴婢以为，可在朝阳设厂，一来工坊规模足够；二来可缓解内城压力。”
“那朕不允你做祭酒了。”
“近年有无籍之徒将小民产业捏作抛荒空闲，投献勋戚之家，或强夺私室认为己业，或奏请公朝改为庄田，有司官吏明知产业已无，仍旧科派……使百姓流离道路嗟怨。”
“不要！”谈允贤赶紧摇头。
但司设监是个空架子，若能弄到东厂手中，他抿了抿嘴唇，不敢想太多。
“谢皇爷体恤！”董赐磕头。
“你接着说。”
根据冯孝说的，这不是经厂本，经厂本用的是黄或竹纸，开篇便有错别字，翻几页后更有大脸，看不清字迹的页面，所以冯孝特意取了本藏书献上来。
她眼神有些呆，呆呆的眼中闪烁着失望。
“不能怎么？”朱祁钰咂咂嘴，笑问。
谈允贤赶紧点头：“臣女同意。”
做丝、、刺绣等行业，京畿没有任何优势。
惟帽后的眼睛微微一亮，却不想那日她的推脱之词，被皇帝记忆犹新。
“呀！”谈允贤惊呼一声，俏脸通红。
朱祁钰目光闪烁：“妇人可愿意学刊刻？”
“朕逗你罢了！”
皇爷绝对死要银子！连流民手上的都不放过！
舒良应诺。
朱祁钰脸色发寒：“你个小小的淑女居然敢嫌弃朕？朕赐你夷三族！”
皇帝给她的印象，多是面色阴沉，做事狠辣，所以心中害怕。
朱祁钰担心他说明白，提笔写下贷款条陈，没有利息，十年还清房款。
舒良又举荐几个掌柜的。
“呃？”
朱祁钰眯起眼睛：“谁在做经厂的提督太监呢？”
“都整顿完了？”朱祁钰看向董赐。
“就近找些宅子，那些商贾的宅子，空出两个，改建成民房，给他们住。”
朱祁钰蹲下来，看着她哭泣的模样，竟忍俊不禁：“你哭的时候，好丑呀！”
“陛下不可！”谈允贤十分抗拒。
不能急，一点点来吧。
“回皇爷的话，司礼监的情况，奴婢不知！”董赐吓得磕头。
她的婚事就拖了下来，如今年过十七，踏破门槛儿的媒婆已经退去，她习惯了孤独，并做好了孤独终老的准备，再不济就去做姑子去。
然后走进内堂。
“先说说，有什么行当，适合妇人劳作的？”朱祁钰问。
“没有标点符号，看着真头疼。”朱祁钰不知道，这年代有没有标点符号。
“这本肯定贵吧？”朱祁钰发现龙游书商刊刻的书册，比董赐吹嘘的还要好一点。
朱祁钰揉了揉下巴：“看你平时慢吞吞的，做事斯条慢理，怎么提到医学，便这般急切？朕看你是故意报复朕呢！今晚留下侍寝吧！”
舒良眼睛一亮：“奴婢谢皇爷信重，奴婢以为龚晃可用！龚晃是您的轿夫，又是奴婢手下龚辉的亲兄长，为人可靠、忠勇，是以奴婢举荐给皇爷。”
“想！”
后面还有更多的难题，让朕头疼呢。
谈允贤心中失望，妇人也顶半边天也是骗人的吧。
是给张永练手，现在看来，要提前收了。
朱祁钰想触类旁通，琢磨着如何推行标点符号。
谈允贤脑子里有好多话要说，但话到嘴边，又丢到九霄云外了。
朱祁钰把奏章还给他：“尹直，伱准备得很好，这些东西是朕想看的。”
“王畿四方之本，今天下百姓固多穷困，而北直隶尤甚。”
“恼朕了？”
说完，他担心忤逆皇爷，赶紧跪下请罪。
“总之尽快出手，流民中有银子的，都弄过来。”
谈允贤找准机会，惊恐地跑到门口，跪在地上，小脸紧绷着，脸蛋上挂满眼泪。
“奴婢以为刊刻，女子也可做！”董赐说的刊刻就是印刷。
朱祁钰扭头问冯孝：“张永还没来吗？”
他轻轻将惟帽摘下来，露出一张娇滟欲滴的面庞，白皙的嫩脸上带着一丝俏皮。
“很冷吗？烧着火炭呢？朕帮你暖暖！”朱祁钰。
“朕便这般面目可憎吗？”朱祁钰长叹一声。
藏书没有标点，但经厂本在句子末尾加一个圈。
“不必，朕不怕牝鸡司晨，由得他们说去！不管怎么说，经厂也敢整饬一番了。”
“但朕打算从流民中，招一批愿意从医的妇人，以及一些幼童，由你来教导，教导他们从医。”
“织机也多淘汰一些，全都卖出去，便宜些卖给京中百姓，让他们在家也能织布，鼓励京中百姓在家中养桑树，等几年桑树成材，便能养蚕缫丝。”
“若入经厂，她们的男人也得找个营生。”
“您可知，溪口书商，其工匠不足八百人，每日出产是经厂十倍，却占据刊刻业半壁江山，畅销两京十三省，读书人以买龙游书本为荣，藏书之家也竞相购买收藏。”
“皇爷，他们皆奴籍商贾，让他们入司设监，已经是皇恩浩荡了，如何做得了官？”舒良神色不屑。
“唉，暖衾薄地榻，夜半醒难平啊。”
无须解释，那些把四书五经研究通透的翰林们，打眼便会。
“无妨，在宫里偷了也运不出去，肉终究在锅里。”
这些妇人，因为变成了流民，才愿意变成匠户的，哪怕有一口吃的，能活下去，她们都不会的。
他并未多说。
“朕所做这些，是为天下百姓，生病时能有医者看。”朱祁钰盯着她的小脸。
谈允贤过得十分不舒服。
朱祁钰笑道：“贪污是永远杜绝不了的，把太监放进去，贪得会更厉害！甚至，到内帑的钱会更少！”
“所以每年要设下一个限额，达到了有奖励，没达到便用峻法。”
“呀！”
“地点朕都选好了，太医院里的医学堂。”
“微臣遵旨！”他小心翼翼吐出一口浊气，机会近在眼前，抓住了，就一步登天。
朱祁钰翻阅，再和经厂本对比，经厂本直接扔垃圾桶吧。
慢慢走过来，坐在皇帝身上。
谈允贤脑子懵懵的，从入宫开始，她便谨小慎微，却不想，今晚过于放肆了，好在皇帝没有真怒，否则她真是九族遭殃。
“朕记得你跟朕说你的理想，愿为贫穷之人治病。”
董赐眼睛一亮，旋即想到了什么，跪在地上：“奴、奴婢担心朝堂反对，用女子刊刻，绝非喜事……奴婢以为还是换个行当的好！”
坐在皇帝的怀里，谈允贤身躯僵直，过于紧张之下身体微微发抖。
“教导妇人和孩子？真的行吗？”
“臣女不敢！”
“奴婢以为，妇人细心，若做工匠的话，肯定比男子做的更加细致。”董赐其实是抄了很多刻板，想办厂。
“奴婢替她们谢陛下天恩！”董赐清楚，一个匠户，就挡住了多少人之心。
说着，便要跪下，急得额头出汗。
“鼻涕都出来了，朕去给你找点纸，咦？朕出恭时用的纸呢，朕去找找，给你擦擦脸。”
阅读起来，朱祁钰还是读经厂本更流畅些，虽然字迹难以辨认，错别字特别多。
“别哭，朕就跟你开个玩笑。”朱祁钰擦她眼泪。
显然抗拒。
“写的不错，但还不甚完全，也不够细致。”
“但仅靠朕与你之力，最多能治一隅之地，何谈天下？”
“谈淑女，皇爷让您去承乾宫挑几个婢女，您在家中有几个贴身婢女，列个条子给奴婢，奴婢都宣进宫来，挑些得力地伺候您。”
她没想到，自己莫名其妙被皇帝纳为淑女。
“我不想入宫了，陛下放我出宫可好？”谈允贤接着哭。
朱祁钰长叹一声，仰着躺下：“那你退下吧，让朕自己睡这寒冷的被子吧。”
“不能**！”
但却又被陛下抓住：“既然谈女医如此急切，那朕便勉为其难吧……”
“董赐，近来你经常出宫，观察过没有？那些农户，是给自己种田更卖力呢？还是做别人佃户时候更卖力呢？”朱祁钰反问他。
他挥挥手，让太监们退下。
朱祁钰目光闪烁：“朕要看清楚宣镇，究竟是怎么败的？”
皇帝那句话，若不是玩笑话，真诛了她的三族，她又能如何呢？
念及至此，她不寒而栗。
朱祁钰蹲下，和她四目相对。
他可不像王直、李贤等扭扭捏捏，直接认主。
“呀？”
“臣妾！”
“你先回去吧，就按照你说的做，朕支持你，银子不用给朕省，敞开了，刊刻厂也是一样，皇家只占八成，工人占两成。”
“奴婢谢皇爷天恩！”
董赐磕了个头，欢天喜地的走了。
求订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