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贼果然犹疑不定,属下与香主道:“香主,这该如何行事?”
二人进得东路院正房里,却见紫鹃、雪雁与红玉等正忙得团团转。黛玉就道:“眼看过了清明,这几日雨水渐多,我怕夜里寒凉,便让人再给四哥添几件衣裳。”顿了顿,又道:“丁如松领了人先行一步,那帐幔铺陈之物装了两车,料想这半月光景也够用了。”
平儿笑道:“也都问过了,说是都妥帖了。”顿了顿又道:“就是二爷这会子还没回来。”
前行两步,正要往广仁寺安置,便见不远处贾琏引着贾母、邢夫人等往一旁的观音庙而去。
李梦卿用尽力气将左轮砸向另一贼子,探手自靴子里抽出匕首,瞄着自己心口便要刺下。心下不禁暗想,可惜方才还是急切了,不然好歹也将领头的贼子击毙了。
行了一阵,李惟俭又举镜观量,随即倒吸了一口凉气!但见两个赤膊汉子,正将一包包的物什埋在一方巨石之后……炸药?
这帮人要对付谁?对付自己个儿?不对啊,此处山林密布,坡势缓和,那巨石能不能滚下来都两说。李惟俭紧忙移动望远镜,朝着巨石所在山崖下观量,便见一部京营正护送着那宝马香车缓缓通过谷底。
其后随行人等在祭台前告礼成。这送灵仪式方才算完结。
鲜血四溅,那汉子抹了下脸上的血迹,转头提刀便朝倾覆的马车奔来。七八个汉子围拢过来,七手八脚将马车扶正,拽开车门,却见内中只两个头破血流的婢女。
待马车停下,李惟俭舒展筋骨跳下车来,禁不住与来迎的丁如松抱怨道:“早知如此,莫不如骑马而行了。”
李惟俭入内施礼,起身扫量一眼顿时愕然。这哪儿是什么小太监啊,分明就是换了男装的永寿郡主李梦卿。
李梦卿顿时赔笑过来,为忠勇王揉捏起肩膀来,说道:“往后我多多孝顺父王就是了。”
言罢打马便奔行而出,丁如松怔了怔,咬牙抽出左轮火铳,喊了声‘随老爷杀啊’,紧随其后也打马而去。
李惟俭扯了其手落座,笑道:“有妹妹想着,我却省心了。”
林中冲出来十余提刀挎弓的汉子,两名京营连连扣动扳机。不过放了三两枪,转瞬便被丢过来的飞斧砸倒。
忠勇王咳嗽一声,李惟俭紧忙回神,随即便见这位王爷面色不善地扫量着自己个儿。
那香主盯着其冷声道:“只消擒了你,那些鹰犬自然不敢奈何我等。”
有一枚羽箭射在马腹上,晚马唏律律惊叫一声,撒开蹄子超前狂奔。奈何此处转弯,这四轮马车过弯时顿时倾斜起来。
卯时初刻便浩浩荡荡出了荣国府,与隔壁伯府的车驾汇在一处,又往城外而行。
香主扭头观量一眼,咬牙犯了恨:“小娘皮吓唬人,俺不信你敢自戕,上!”
如此往复,待弹仓中剩下最后一枚铳子,李梦卿也没了力气。她喘息着靠在一棵树上,因着茂密林木遮挡,却瞧不见下头情形。
李惟俭身边其余护卫四下散开,纷纷取了弓箭、火铳暗自提防。待过得一刻,两名北山护卫回返,其中一人便道:“山上有人开山采矿,除此之外别无埋伏。”
“啊!”其中一人小腿中弹,顿时化作滚地葫芦一路往山下滚去。
丁如松道:“前头就有岔路,往东多走五里,上了官道一准儿就瞧不见了。”
忠勇王没好气道:“他?他还用本王护着?呵,莫忘了李复生可是严希尧的关门弟子。严希尧老狐狸一个,又怎会收个笨蛋做弟子?就算本王不护着,这小子也有的是法子脱身。”
虚惊一场,众人却不敢大意。当日亏得李惟俭玩儿了手美式居合,不然如今早就身死了。因是探马先行,一众护卫将李惟俭团团围在中间,沿着山道小心前行。
凤姐儿压低声音道:“这回俭兄弟也去,你……就没什么心思?”
忠勇王气乐了:“你是不亏心了,本王这儿怎么说?”
这海东青还驯熟了的,最擅察敌先机。若等闲一二山民,海东青定不会盘旋啼鸣。也不用李惟俭吩咐,自有两名护卫打马过去查探。
惨叫声中还不待爬起来,便有提着鬼头刀的汉子劈砍而下。
“啊!”
凤姐儿蹙眉骂了几句,当下也不理会,与平儿一道儿入睡。
李惟俭观量一眼,见随行护卫个个如此,顿时笑道:“罢了,我还是坐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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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惟俭赏了小厮,瞧着篮子里的点心面色古怪……湘云也会做点心?开什么玩笑,那丫头做个女红都能抱怨上好半晌,又哪儿来的心思给自己个儿做点心?
转头儿又有晋王打发了小太监送来消暑的玫瑰露,太子也打发人送来了苏合香丸。
“杀啊!”
忠勇王一琢磨也是,可依旧教训道:“复生年岁虽小,却素来是个稳妥的,这夺嫡旧事恍如昨日,行事还须得谨慎才是啊。”
一身男装的李梦卿顿时凑过来撒娇道:“父王啊,先前我欠了二哥人情,他求上门来我总要偿还。那日引荐了李伯爷,虽还了二哥人情,却也欠了李伯爷人情。这回父王时常将李伯爷叫在身边儿,太子与二哥见李伯爷有父王护着,料想也不敢胡乱行事。”
一行十三骑散将开来,但听得唏律律战马嘶鸣,十三骑在山林中绕行,朝着坡顶便围拢了过去。
转过山梁,一护卫遥遥一指:“老爷请看,便是那山顶有人开矿。”
正思量间,忽而一声鹰啼,一名手臂上绑着牛皮护具的北山护卫打马上前,操着生涩的汉话道:“老爷,前头好似有不少人。”
姑娘家到底身子弱,亏得李梦卿素日里极为好动,不然这会子早就没了气力。饶是如此,这会子她也是越跑越慢。扭头见两贼迫近,掰开击锤胡乱放了一铳,阻了两贼须臾,又往上行。
忠勇王就道:“不妨事,到时打发一队京营护送你回去就是了。”
这送灵队伍浩浩荡荡,既有王公贵胄,又有勋贵大臣,连带一应诰命等,算算不下千人。随行又有三千京营护卫,当朝首辅为治丧大臣,协理为忠勇王,此二人也一并随行。
一众人等往山上追去,行不多远,忽听得下头战马嘶鸣。有人回首观量,当即蹙眉道:“香主,好似有护卫追上来了。”
李惟俭放缓胯下骏马,瞧着远处纳罕道:“哪儿家的贵人这般急切往京师赶?”
过了须臾,李梦卿又道:“父王,待到了孝慈县安放了陵寝,只怕我要先行回返呢。”
车中婢女骇得面无人色,李梦卿也强作镇定,只是自袖笼里掏出了左轮手枪,正要开口安抚两句,忽而便听得一声巨响!
临窗的婢女搭眼观量,顿时骇然道:“山塌了!”
到了庄内才知,此处乃是北静王的产业。李惟俭随着太监入得内中,遥遥便见一小太监正服侍着忠勇王用茶。
李惟俭纵马奔行一阵,也没指望打中百步外的贼人,端着火铳略略瞄准便扣动了扳机。
黛玉道:“男主外、女主内,我不过是做了分内事罢了。”顿了顿又道:“方才鸳鸯来了一趟,说是老太太与大太太随行带了六个丫鬟呢,四哥此番一走就是半个月,要不要也带两个丫鬟在身边儿伺候着?红玉细致,琇莹身手利落,随行再带两个小丫鬟,如此也就妥当了。”
过得须臾,贾琏半醉着寻来,尤老娘便领了尤三姐避出。贾琏醉眼看美人,只觉分外可心,是夜二人颠鸾倒凤,百般恩爱,不消细说。
凤姐儿冷笑道:“一来一回便要半个月,他可不就要临走之前好生厮混一番?”顿了顿,凤姐儿招招手,平儿便乖顺在一旁落座。
砰砰砰——
转眼到得第五日,送灵队伍总算到得山陵。陵寝依山而建,四下有皇庄环绕,又有太监、守陵兵丁护卫。
想明此节,李梦卿连连深吸气,掰开击锤朝着那二贼瞄准,口中喝道:“莫再过来!二等贼子已然事败,此时不走,怕是也要交代在此处!”
李惟俭唯唯应下,心下却不以为然。忠勇王久居高位,怕是不知太子、晋王一并压过来,这下头的臣子又有几人能招架得住。
那汉子探手便将婢女抓了过来:“俺且问你,这车中的狗官呢?”
还没完,又须臾,忠勇王打发人来请李惟俭。且不说情谊,这顶头上司相邀,李惟俭哪里敢怠慢?紧忙换了一身干净便服急急往前头庄子而去。
转眼到得天明,一应物件儿俱已打点,贾母留了鸳鸯看家,与邢夫人随行带了六个小丫鬟并十个婆子,随行仆役若干,乘了驮轿而行,有些萎靡的贾琏强打精神骑马而行,身旁众家丁卫护。又有几辆大车与婆子、丫鬟等坐,并放些随换的衣包等件。
李惟俭无奈之下,只得点了隆儿唤过贾琏,问明了贾母并无大碍,这才回返广仁寺。
凤姐儿言外之意,平儿又如何不知?当下只得闷声应下,心下却不禁慌乱起来。
李梦卿虽强迫自己个儿镇定,却禁不住双手发颤,听闻两贼所言,忽而叹息道:“你们说的是,只剩一枚铳子,我怕是打不着谁……不过——”
“郡主!”
平儿顿时暗自舒了口气,忙转而说道:“先前打发了四五个媳妇儿几个男人,先行往孝慈县处去了,料想再有两日就到了地方,到时铺陈安插,一准无误。”
领头的香主吩咐道:“留下几位兄弟阻敌,待我擒了那小娘皮,那些鹰犬便拿我等束手无策了。”
急切间,部总当下吩咐道:“让开道路,且让郡主先行!”
探春方才起身离去,转头儿平儿便入内回道:“奶奶,鸳鸯说老太太那头儿物件儿都打点好了,准不会缺失。”
房中贾母正歪在床榻上,眼见李惟俭过来辞行,贾母便笑道:“俭哥儿心下一准儿惦记着玉儿呢。也罢,你年岁小撑得住,不妨就先行回返京师。我这边并无大碍,有个六七日也就回去了。”
在禅房里小憩一会子,转头便有宾客临门。先是有忠靖侯府的小厮送了点心,说是忠靖侯夫人担心李惟俭吃用不惯,特地送了些湘云亲手做的点心让李惟俭尝尝。
七、八条汉子四散索寻,转瞬便在林中瞥见一抹素净身形,当先一人嚷道:“在那!往山上跑了!”
其中一个鲜血自太阳穴汩汩而出,显是活不成了;另一个抱着手臂哼哼不已。
黛玉见李惟俭执意不肯,也就不再坚持,转而又打发人熬了了醒酒汤来,瞧着李惟俭用了,这才催着其早早安歇。
当下留下五人阻拦,余下三人继续追击。
那地陵在京师东北,距离遵化极近,算算不过二百里出头,却因队伍绵延,每日行不过五、六十里。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一并发还吧,总归是没少为我出力,不好寒了人心。”
这下头的动静,果然惊动了山上贼人,六、七个赤膊大汉耳语一番,留下二人埋设火药,余下五人抄起家伙便在山坡上摆开了架势。
“啊!”李梦卿吓得手脚发软,转头提起左轮手枪不管不顾的胡乱放铳。
国丧不可耽搁,这及笄之礼也不容错过。
因是这些时日每回见了李惟俭,忠勇王都心气儿不顺,瞧着此子只觉分外碍眼。
李惟俭说了几句俏皮话,旋即自内中告退而出。
匕首落下一半,那不曾受伤的贼子上前一脚踢在李梦卿手腕上,匕首顿时撒手而去。
李梦卿紧忙攀爬着要取了匕首,却被贼人一脚踩在胸口,旋即一柄雁翎刀抵在脖颈处:“小娘皮,你这会子可死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