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元宵登山而上去往崑崙墟拜山不久,有个一身黑袍的年轻人就偷偷摸摸出现在了大剑仙李乘仙的酒桌边,鬼鬼祟祟左瞧瞧右看看,一脸的小心翼翼。? ?? ????????????.????? ?? ?
李乘仙有些意外地看了眼这个神出鬼没的傢伙,不由好笑道:“我瞧著你这鬼鬼祟祟的做派,莫不是跑到这里来躲债的?”
苏三载有些头疼般敲了敲脑壳,听著大剑仙这句话,长嘆了一口气有些无奈道:“我这不叫躲债,我这叫上门赔罪,保不齐还要再挨一顿揍。”
李乘仙笑了笑,“你算计人的时候应该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今日跑到这里来,恐怕不光是负荆请罪吧?”
苏三载听著李乘仙如此说,想了想之后乾脆从桌上提了一只酒杯过来,又一把抢过李乘仙手里那只银质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苏三载將杯中酒一饮而尽,隨后再倒一杯酒,这才看著李乘仙无奈道:“北海渡船那一战你也曾参与其中,要是真说负荆请罪,你不得跟著一起?”
李乘仙拿过自己的酒壶喝了一口酒,笑著摇头道:“打架我倒是確实打了,可北海渡船那张符籙可跟我没什么关係,我顶多只能算是路遇不平,出手保徒弟无虞而已,这要请什么罪?”
苏三载见李乘仙这傢伙不上套,赶忙从须弥物里掏出来一坛酒,朝著李乘仙挤眉弄眼笑眯眯道:“这可是我从临渊学宫祁老头那里抢来的,给个面子帮我扛一道,这坛酒就归你如何?”
李乘仙有些好笑地看著这傢伙,“你都跑到人家眼皮子底下来了,还这么光明正大在这里跟我谈买卖,当那几位掌教是眼瞎了?”
苏三载很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无妨无妨,以那几位掌教的能耐,我就算是跑到礼官洲去跟你谈买卖,他们要想算也一样能算出来,差別也不太大,掐指一算的事情而已。”
“既然你都清楚,还跟我废这么多话?”
李乘仙有些好笑,人人都说他李乘仙狂放,跟旁人不太一样,但相比於眼前这位,他觉得自己可能正常多了。
苏三载理所当然耸了耸肩,“找人帮忙扛揍而已,打人的那位应该也不会在意的,说不准挨揍的人多了,他打得更高兴也不一定嘛。”
白衣大剑仙被这傢伙一句话说得有些无奈,抬手举了举手中的银质酒壶,笑道:“我虽然好酒,但没有凭白挨揍的癖好,你这酒確实奇珍,但祁老头酿的酒我也不是没喝过,就不陪你一起了。”
大剑仙元脩手里的那壶酒,最早就是出自临渊学宫那位守宫人之手,这件事在苏三载去临渊学宫找祁老头討酒的时候,那位守宫人就已经说过了。
李乘仙手里这半壶酒虽然不是直接得自那位守宫人,但他说喝过祁老头酿的酒,也不是虚言。
苏三载眼见李乘仙这傢伙不给面子,立马有些火冒三丈,指著李乘仙吵吵嚷嚷道:“姓李的,大家好歹都是同一个徒弟的先生和师父,你竟然如此的不仗义是吧?”
李乘仙笑了笑,理直气壮般笑道:“仗义不仗义其实不重要,堂堂的道门各位亲传掌教要出手打人,我虽然手痒也想领教领教,但还是不凑这个纯属挨揍的热闹比较好。”
苏三载被逼无奈,像是受了什么大委屈的幽怨小媳妇一样,看了眼李乘仙,又长长嘆了一口气,抬起手一挥衣袖,桌上就接连摆出来一大堆酒罈来,大大小小七八坛。
“行吧,你这老傢伙可以不仗义,但苏某向来深明大义,不能不看徒弟的面子。”
说著话,他转头看了眼那座閒云繚绕的崑崙仙山,淡淡道:“估计要不了多久,我就得挨揍了,顾不上其他的事,这几坛酒就劳烦你送上山给徒弟,让他当个敲门砖的话应该还可以。”
李乘仙这次倒是没拒绝,笑著点了点头道:“这事情倒是可以,给徒弟帮忙还能让徒弟记住为师的人情,有赚不赔的买卖。”
苏三载闻言撇了撇嘴角,懒得搭理这个无利不起早的傢伙,当初专门跑到永安洲去劝这傢伙捡漏,没成想如今这傢伙竟然翻脸不认人,当真不是个好东西。
两人之间的交谈到此处也就差不多了,正巧场面有些冷清的时候,一阵清风拂过,那位道祖座下大弟子就已经坐到了桌边。
苏三载看清来人的一瞬间直接开始嘴角抽搐,道门三位亲传、四位记名加起来一共七位掌教,怎么今日运气这么差来的就是巴掌最大的一个,真他娘要了亲命了…
李乘仙笑意盎然瞥了眼愁眉苦脸的苏三载,隨后从桌边起身,朝那位道门大掌教打了个道门稽首,“李乘仙见过大掌教。”
这位青莲剑宗祖师很多年前也曾是道门一脉,只是后来自己开山立脉成了一宗祖师之后,就不再行道门的规矩,不过他此刻朝著道门二掌柜行道门弟子的礼数,其实也不算逾矩。
大掌教笑著还了个礼,隨后看了眼满脸悲愁的苏三载,这才转过头看著李乘仙似笑非笑道:“二位应该也能算是一家人,青莲剑仙就不打算跟苏先生一起来与贫道讲讲理?”
李乘仙笑著摆了摆手,一挥衣袖將桌上那几坛酒全部收入了袖里乾坤,隨后才理所当然道:“死道友不死贫道是江湖规矩,苏先生深明大义,一人做事一人当,李某要是帮忙挡劫,就实在是扎煞了苏先生光明磊落的声名,如此不义之举岂能是李某所为?”
说罢,他笑著从酒桌边站起身来,看了眼苏三载之后才对那位大掌教笑道:“况且李某还要忙著去给徒弟送猪头肉,实在是不好久留於此,二位慢聊,李某先走一步。”
苏三载看著一溜烟消失不见的李乘仙,撇了撇嘴念叨了一句,“真他娘的不仗义,看老子下一回在徒弟面前怎么告你的黑状!”
大掌教对於苏三载这个装模作样的做派视而不见,抬头看了眼这座山下集市,此刻熙熙攘攘人数不少,他笑著收回视线看了眼苏三载,笑道:“苏先生是想在这里聊一聊当年事,还是准备换个地方再说?”
……
楚元宵被陆春秋丟在了无名大殿前,孤身一人面对那座黑黢黢的殿门,不免有些愣怔。
此处为崑崙墟禁地之一,普通的道门弟子没有胆量来此,各位掌教之尊又不帮忙敲门,所以那位道藏能不能给面子帮个忙,就只能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少年人站在大殿门前,朝著殿中看了一眼,不知道是因为那位道藏神器的器灵施加了术法禁绝,还是因为这座大殿本身有什么神奇之处,总之站在殿门外往里看去,好像就只能看到殿门前那一小片不足丈许方圆的地方有光亮,再往里就完全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有些不知所措的少年人,看著这个漆黑幽深的大殿,抬手挠了挠后脑勺,隨后试探著朝里面抱拳行礼,朗声道:“晚辈楚元宵,今日冒昧登门求见道藏前辈,叨扰之处还请前辈见谅!”
话音透过敞开的殿门传入殿中,在空旷漆黑的大殿之內迴荡,仿佛不曾散音一样,回声久久不绝,可惜除了少年人的声音之外,黢黑的大殿中就在没有任何其他的动静,那位不久前才消失在殿中的器灵道藏,此刻依旧不曾有任何要现身的意思。
楚元宵说完了话,又低著头抱拳良久,始终不见对方给出任何的反应,他也不能直接越过门槛不请自入,就站在那道近乎半人高的门槛前开始了良久的等待,好像也没有太过急躁。
仙家中人的很多事都讲缘法,今日少年人登门拜山,求见神器三千道藏,这件事在陆春秋亲自等在山门前,带著少年人迈过山门的那一刻就等於得到了道门的允许。
但是三千道藏虽是道门神器,可自从那些道意流转的道门经藏孕育成灵之后,这件神器就跟天地大道掛上了鉤,不仅仅只是道门一脉说了算了。
时光荏苒,一座朴素简陋的无名殿前,楚元宵站在那里寂静不动陷入沉寂之中,春去秋来,夏暑冬寒,殿外环绕的桃林绿了又黄,黄了又绿,落叶生新芽,循环往復不知道轮转了多少回。
一直站在殿门外的楚元宵从一个少年人开始,年岁渐长,鬍鬚渐长,再到鬚髮皆白,直到垂垂老矣,原本挺直的脊背也在一年又一年的光阴流转中开始渐渐弯曲佝僂,这期间一共过去了多少年,大概都已经算不清了。
数百上千年一晃而过,也曾时常有来此求见的道门弟子,站在殿前礼数周全求见道藏,人来人往的道门弟子们,好像也都习惯了殿门口处那个多少年寂静不动的死寂背影,布满了尘土落叶不说,风吹雨打多少年之后,远远看起来都已成为了一尊泥塑,看不到半点人影和生气。
光阴还在流转,站在殿前的楚元宵陷入沉寂已不知多少个春秋,后来入门的道门弟子们,甚至都以为那里其实是一尊石雕,而非是一个人。
……
李乘仙带著苏三载送过来的那几坛得自临渊学宫的美酒,一步步登上崑崙墟山前神道,最终停步在崑崙墟半山腰处的那座恢宏山门前。
那位刚刚送走了大师兄的三掌教陆春秋又开始如先前一样,蹲在那块门外山石上,盘腿打坐,閒云野鹤,不知何时手里还多了一把葵子,一边嗑瓜子一边看著门內门外人来人往。
李乘仙在山门前停步,侧过头看了眼那位看热闹一样的道门三掌教,笑了笑之后开始打招呼,“多年不见,三掌教风采依旧。”
陆春秋像是对这位白衣大剑仙这种说话的语气不太满意,有些见怪般不悦道:“大剑仙见到我家师兄还知道打个稽首,怎么到了贫道这里就成了老友相见的语调,都说剑修直脾气,大剑仙这是看不起贫道?”
李乘仙也不觉得尷尬,闻言朝著那块山石靠近几步,笑道:“江湖传闻陆掌教不爱虚礼,李某这也算是入乡隨俗,客隨主便嘛。”
陆春秋定定看了眼李乘仙,挑著眉似笑非笑道:“你那徒弟见到我就是这么一副哥俩好的架势,如今你这个当师父的上山还是这个做派,贫道怎么觉得好像是我这个道门三掌教的帽子不太值钱?”
李乘仙掏出酒壶喝了口酒,“三掌教要是觉得李某也该像你门下的那些后辈弟子们一样,朝著你这位掌教之尊三拜九叩,倒也不是不行。”
说罢,这位大剑仙手腕一翻收掉了酒壶,还真就要弯腰下拜开始行礼。
陆春秋一闪身直接从那块山石上消失,却也没有真的受了他的拜礼。
李乘仙也没有將礼数做全,站起身来转身看了眼站在他身后稍远处的陆春秋,笑道:“三掌教不是说要李某行礼,这怎么又自己让过了礼数?”
陆春秋被反將了一军,大概是有些尷尬,露出一脸不好意思的表情,扔了手中瓜子笑著摆手道:“大剑仙这话说的,贫道就是开个玩笑而已,你怎么还当真了?”
要按道门的辈分,曾经是道门弟子的李乘仙给道祖座下关门弟子行礼,当然也不算有错,可毕竟如今的青莲剑仙已是堂堂四大剑宗之一的开山祖师了,他要是真朝著陆春秋行了大礼,这位三掌教以后怕是就得防著点,自己会不会什么时候被青莲剑宗那帮杀胚们乱剑砍死了。
双方刚见面就是一场言辞爭锋,三掌教也没想到这位盛名比自己还大的李白衣竟然如此放得开,一不小心吃了个哑巴亏,自然让他难免有些尷尬。
李乘仙倒是无所谓般笑了笑,看著陆春秋道:“当年还是道门弟子的时候,没得著机会来祖师堂拜山,如今倒是托徒弟的福有了个瞻仰的机会,李某自然也要讲一讲礼数嘛。”
陆春秋闻言笑了笑,转头朝著山门內望了望,道:“该说不说,你那个徒弟还真就是个人物,就那么赤手空拳去见道藏,竟然也能引动那老傢伙亲自给他安排一局问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