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彭刚进入院子的是巡山的领队马兵侯继用。
侯继用也是客家人,不过他不是潯州府的客家人,而是来自太平府的龙州厅。
厅乃清廷介於府和县之间一级的行政单位,多设置於边疆地区。
厅可细分为直隶厅和散厅。
直隶厅直隶於布政使司(省级行政单位),与府平级,但辖区通常较小或位置特殊,例如福建的厦门厅、淡水厅、贵州的松桃厅等。
散厅隶属於府或直隶州,地位与县相当,但管理职能比县更复杂,通常要承担一些处理边疆管控,管理番民的职能,如云南的腾越厅、四川的理番厅、广西的小镇安厅等。
侯继用的老家就是隶属於太平府的散厅龙州厅。
龙州厅地处清越边境,距离大名鼎鼎的镇南关很近。
得益於共同的族群標籤以及彭刚临危时不俗的表现,两人在路上聊得颇为投机。
从侯继用口中得知,上垌塘乃新设之塘,多数塘兵为世居此地的山民,加入绿营也才不过五六年的时间。
只有他和外委谢斌、以及两名鸟銃手为左江镇绿营出身,系绿营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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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广东三江口副將陈连升任左江镇都司期间,他们被陈连升看中,擢为亲兵。
隨著陈连升调任广东连阳营游击、增城营参將,他们也一同到了广东。
直到第一次鸦片战爭期间,陈连升所部绿营兵於沙角炮台一役几乎全军覆没,陈连升父子相继殉国。
彼时还是把总的谢斌带著他们三个侥倖从英军枪炮中活下来的同乡逃回广西。
没了陈连升父子荫蔽,他们回到广西后沦为了丧家之犬,无法重新回到军营。
几经辗转,后来多方打点才重新穿上了这身兵皮。
这个几经辗转,很值得玩味。
彭刚如果猜得没错的话,这段空窗期,谢斌应该是带他们落草为寇,抢了些钱財才凑齐打点的银钱,重新弄了身绿营皮。
侯继用让彭刚在院子里稍候片刻,他则径直走向马棚,对著一位正在用猪鬃刷清理马身,梳理鬃毛的健壮汉子耳语了好一阵。
侯继用虽是马兵,不过以他的那点粮餉压根养不起马,马兵对侯继用而言更像是一个有名无实的职称。
清军对军马的饲料供应有具体的配额,八旗战马月供黑豆九斗,草六十束,绿营马减半供应。
儘管剋扣马粮根据《大清律》是轻则杖责八十,重则流放的大罪,但军中剋扣马粮早已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侯继用只有遇到罕见的秋季点验时才会想办法租一匹看得过去的马糊弄上官,以保住他马兵的实缺。
马棚里的那匹体型比较矮小,但照料得很好的广西土马不属於侯继用,而是属於外委谢斌。
整个上垌塘,也只有谢斌有能力勉强养得起一匹广西土马。
清廷在广西有办马政,於柳州设立有官办马场,为当地驻军提供军马。
到了乾隆后期,广西马政废弛,广西绿营的战马遂仰赖从当地土司和马贩子手中购买。
当地土司卖给绿营的一般是广西当地的土马,马贩子卖给绿营的,以川马和滇马居多。
马棚里的那匹土马,应当是谢斌从土司手里买的。
“你是莲坪的彭炭头?已和陈把总打过照面?”
听了侯继用的介绍,一身常服的谢斌放下手里的猪鬃刷,缓缓转过身將信將疑地上下打量著彭刚。
莲坪的所有权仍旧属於丘古三,彭刚只是从丘古三手里租山场,严格来说算不得山场主。
谢斌称呼彭刚为炭头没什么问题,只是彭刚总觉得这个称呼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彭炭头上门拜会过陈把总。”
见谢斌对彭刚的身份有疑虑,覃木匠开口插了一句。
谢斌家里的家具也是请碧滩汛的木匠打造的,他认得覃木匠。
覃木匠没必要在这件事情上糊弄他,听覃木匠这么说,谢斌这才打消了疑虑。
“红莲坪和上垌塘就隔了几座山头,往后咱们可就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邻居,还望谢把总能够照拂一二。”说话间,彭刚已经走上前,將一锭沉甸甸的五两九三兑广锭银递到谢斌手里。
这小子还挺会来事。
谢斌掂了掂手中这块分量颇重的银钉,非常满意地揣进袖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