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血的残阳將贵县城的包砖城门染得赤红。
县城內外此起彼伏的銃炮声,跟年关炸的炮仗似的响个不停,整个县城已经乱作一团。
梧州盐梟出身的贵县县城的守城守备王成虎原是梧州盐梟出身,隨他一同受招抚的老兄弟横七竖八地躺在他周围,早已没了动静。
面对前方乌泱泱的人潮里忽地竖起绣著“顺天行道”四个字的半截黄绸旗,身体被铅弹打得千疮百孔的王成虎柱刀而起,啐出一口血沫:“吊你老母的天地会!吊你老母的张嘉祥!”
“契弟!拿命来!”张嘉祥厉声一喝,纵马横刀,乾脆利落地割下王成虎的脑袋,脖子喷涌出的血柱將他一身黄色袍服喷溅得血红一片。
意气风发的张嘉祥提著王成虎的辫子,向周遭的会眾炫耀他的武力与威严。
回应张嘉祥的,是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雀跃声。
张嘉祥的部眾以往虽数次屡屡挫败清军,但他们所攻陷的不过是一些村墟。
纵然村墟里有些富户,也早被头目们捷足先登了。
攻陷县城,他们还是头一回。
张嘉祥所部天地会会眾涌入贵县县城,纵情狂欢。
一时间,贵县县城火光冲天,县城內外哭嚎声不绝於耳,宛如人间炼狱。
隨著贵县县城的陷落,道光末年的广西天地会大起义,由此拉开序幕。
贵县以北的平在山红莲村,却是另一番景象。
对面河两岸,投入使用快一个月的水力锻锤有节奏地敲击著赤红色的铁块。
水力锻锤周围,一座座崭新的棚屋沿河拔地而起。
村民们各司其职,男人们不是在门前编织斗笠蓑衣,就是忙著上山伐木烧炭。
女人们则埋头缝製新衣,打草鞋。
就连孩童,也忙著上山割草售卖给村里换工分。
十一月以来,红莲村陆陆续续地买进了七八十头大牲口,其中还有二十一匹马,对草料的需求很大。
彭刚是秋收时迁入山姜坪建村的,满打满算只过去了四个多月。
然而,隨著收纳的难民,僱佣的匠人越来越多,红莲村仅是定居於村子里的人就有足足七百人之多,对木材的需求十分旺盛。
方圆两三里內的木头已经被採伐殆尽,光禿禿一片。
走出三里地之外,才能看到比较繁茂的草木。
为方便售卖木炭,红莲村与碧滩汛之间已经通了路,往来十分便捷。
上垌塘汛守抱著一坛酒,揣著一封未拆封的信,骑著他的宝贝土马来到红莲村。
彭刚移营山姜坪,建红莲村,大肆收容难民,招募工匠,打制兵器,现在甚至都已经开始铸炮。
其所作所为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个团董的范畴。
谢斌不瞎不傻,知道彭刚要做什么。
奈何他现在和彭刚绑定太深,又自身难保,已无暇顾及彭刚的事情。
来到拴马桩前栓好马,谢斌在萧国英的带引下径直来到学堂的草棚外。
秋收以来谢斌一直刻意和彭刚保持距离,从未主动来红莲村找过彭刚。
谢斌亲自上门来访,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找他。
彭刚喊来彭毅代为监考,迈步走出教室来迎谢斌:“谢把总,別来无恙。”
“怎么?三个多月没见,不请我喝上一杯?”谢斌提起手中的酒罈子在彭刚面前晃了晃。
“我带了坛上好的三酒,借你宝地一用,叫继用和松青他们下来,一起喝点。我管酒,你管下酒菜。”
谢斌的面色有些青,说话的语气也有些沉重,搞得跟生离死別似的。
彭刚点点头,交代舅娘杀只鸡,割七八斤肉,炒上几盘硬菜,引著谢斌来到他平日里歇息的草亭子里,同谢斌相对而坐。
等侯继用和周松青赶到红莲村,张罗好的菜陆续被端上了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