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壎是彭刚在官府里的唯一依仗,就是再困难,彭刚也要挤出点银子稳住杨壎。这个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省的,王作新就是前车之鑑。
“武宣?咱们的炭想卖到武宣走水路要雇很多人拉縴,走陆路的话又都是山路,武宣的炭价比江口圩低,把炭卖到武宣划不来,完全是赔本的买卖。”
彭毅想不通彭刚为什么要在武宣县城开设炭行,觉得匪夷所思,有些跟不上哥哥的思路。
“武宣的炭行只是个幌子,反正你对这些不感兴趣,以后你就知道了。”彭刚说道。
他在武宣开设炭行並非是为了图利,而是为了日后攻打武宣县城布局。
红莲村的炭想卖到武宣走黔江水路要雇很多人拉縴,而武宣县城的东西想拉到红莲村走黔江水路,那可是顺流而下,旦夕可至。
武宣县城是小城,城池规格没有府城桂平城那么高,驻军也少得可怜,且整个城池建在黔江岸边的平原上,只有一面临水,典型的易攻难守之地。
广西清军的外省援兵进入广西之前,能不能拿下桂平城不好说,可武宣,彭刚还是有很大的希望能够独立拿下。
道光四十八年腊月廿八,江口圩的空气里已经浮著爆竹硝烟的气味。
王大雷揣著从红莲村送来的信件嘱咐了妻子几句便走出彭记炭行,向圩外江边的那座气派的七进庭院走去。
圩外江畔那座全江口圩最气派的大院正是潯州府第一士绅黄体正一家的宅子。
一脚刚踏出炭行,几十號枯坐在炭行门口等活的乾瘦力夫们瞅见王大雷从炭行里踏步而出,一窝蜂凑了上来,急切地询问道:“王掌柜,炭行可来活了?”
这群乾瘦的力夫大多是破產无田的农民。
除了种田,他们没有其他谋生的技能,又没胆子入天地会和上帝会。
只得在江口圩当苦力出卖力气为生,奈何临近年关,江口圩的大部分炭行都已经歇业准备过年,已经无活可做。
“船夫都回去过年了,平在山里就算是有炭现在也拉不出,天凉,你们不要在炭行门口等了。”王大雷摇头摆手说道。
“都散了吧,你们也回去过年吧。”
王大雷並没有骗他们,以往帮他们运炭的罗大纲、苏三娘、邱二嫂三部的艇军现在全都忙著过年,要等到初五才出工。
力夫们唉声嘆气,哪怕是家里的米缸里有一两斗米用来熬过年关。
他们又何至於腊月廿八还枯守在江口圩等活干。
路过江口圩近郊的一条小巷,巷口处有一个垃圾堆,垃圾堆的顶部放著一个显眼的竹提篮。
王大雷伸头瞧了一眼,只见一具不知道死了多久的死婴躺在竹提篮里,尸体蜷曲,浮肿的头颅顶在竹篮筐边沿。
面无波澜的王大雷拉起长衫下摆,跨过垃圾堆,快步朝皇家大宅走去。
周家宅院九进九出的青砖墙上,新糊的桑皮纸在寒风里簌簌作响,门口两尊石狮子也披了层红绢彩。
周家內外,烈火亨油,鲜著锦,好不热闹。
隔著墙,王大雷都能闻到烤乳猪、八宝鸭、蒸糯米的飘香。
前来周家送年敬的人太多,以致在门口排起长龙。
以往王家逢年过节的时候也有人来排队送节敬。
可和黄家一比,王家屁都不是。
来王家送节敬的人身份撑破天也只是县里的书吏,紫荆山各地的山场主。
而来黄家送节敬拜年的,除了潯州府的富商巨贾,甚至还有好些个县令,以及潯州府、桂林府、南寧府等地的学正、训导亲至。
就连潯州府知府顾元凯,虽前往剿会匪不能亲至,但还是让家人送来三尺高的珐瑯彩福寿双全瓶,为黄体正祝寿。
黄府的管家周禄眼尖的很,很快注意到了两手空空,混在人群中的王大雷。
他缓步走到王大雷身边上下打量了王大雷几眼,试探著问道:“你是谁的家人?”
“我是紫荆山团董彭刚家人,给黄老爷送来书信一封。”王大雷回了一句。
“团董?团董走偏门去!什么玩意儿,也敢走黄家的正门!正门是留给有官身和功名的宾客走的!”得知对方只是一个小小团董的家人,周禄冷声嘲讽道。
紫荆山团董?
正在大门迎送宾客的黄家长孙,目下的桂平县练总黄聿江闻言而知,支开周禄,问道:“你是彭刚的家人?”
“你是黄家的哪位?”王大雷反问道。
“黄家的团练我在管。”黄聿江说道。
“既是如此,信给你。”王大雷把信交给黄聿江,转身离开了黄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