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达开告诉彭刚,现在他麾下能够用於作战的青壮,尚只有从去年年初就开始训练的那帮村石家人以及同村村民,人数也仅有四百人上下。
“祥禎和镇仑他们呢?”彭刚注意到往日里和石达开形影不离,陪同石达开练兵的石祥禎和石镇仑不在。
“起团隨李殿元征剿张嘉祥去了。”少年老成的石达开背著手说道。
“我是奇石墟这一片的团首,再说,我和张嘉祥的关係可没你和罗大纲他们那么好,你可以和罗大纲他们演戏唱糊弄过去不出团丁,张嘉祥可不会配合我唱双簧。”
也是,他作为紫荆山团董也收到过李殿元的起团令,不过他以防剿艇匪的理由推辞了。
和石达开吃过一顿便饭,彭刚顺路来到刘炳文的住处拜访刘炳文。
寒暄过后,彭刚开口说道:“先生,眼下贵县不太平,学生现在已是团董,多少能护先生周全,先生不如隨我去平在山,学生在平在山开设了学堂,先生在那里亦可授课传道。”
刘炳文是彭刚的恩师,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帮过彭刚。
彭刚想保护刘炳文的安全是真,有自己的私心也是真。
刘炳文虽然连县令都没有做过,可好歹也是个两榜进士。
將刘炳文带在身边,即使刘炳文什么都不愿为他做,也能起到榜样表率的作用。
“平在山就安全了?”刘炳文摇摇头,婉拒道,“平在山也到处是艇匪,眼下潯州府不是各地不是闹天地会,就是闹你们上帝会,到处都闹腾腾,哪里还有清净的地方?
为师已过甲之年,快要入土的人了,为师哪也不想去,只想死后能埋骨乡梓。”
刘炳文虽久居乡野开馆教书,但並不意味著他不问红尘世事。
上帝会发展得如火如荼,他的两个学生都是上帝会的骨干,要干什么,刘炳文心如明镜。
见刘炳文態度如此坚定,彭刚心知刘炳文心意已决,是不会跟他去平在山的,也不强求。
彭刚取来一包三斤重的银子留下:“既是如此,先生请保重,这些银子是学生的心意,留给先生颐养天年。”
既然刘炳文不愿跟他走,肯定也是不愿意跟石达开走。
想保护刘炳文,往后彭刚不来见刘炳文就是对他最大的保护。
放下银子,彭刚辞別刘炳文就要离开。
刚转身,刘炳文便喊住了彭刚:“站住!”
彭刚愣了愣,诧异地回头看向刘炳文。
刘炳文站了起来,说道:“无功不受禄,为师岂会白拿你的银子!遂为师来。”
说著,刘炳文带彭刚进入书房:“为师別的没有,只有一些藏书,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挑些带走吧,为师的子孙都不爭气,这些书,他们用不到。”
彭刚清楚刘炳文的脾气,不挑些书走,刘炳文是不会拿他的银子的,遂谢过刘炳文,在刘炳文的藏书中挑选了几本感兴趣的:《农政全书》《授时通考》《河防通议》《行水金鉴》《大清一统志》。
挑完书,临別之前,刘炳文问彭刚道:“为师记得你尚未取字?”
“未曾。”彭刚回道。
“既是如此,为师今日给你取个字可好?”刘炳文捋了捋下顎日渐稀疏的鬍鬚说道。
“能得先生取字,是学生的荣幸,学生求之不得,还请先生赐字。”彭刚说道。
刘炳文一边亲手研墨,一边说道:“《尚书·大禹謨》有言,惟学则固,惟实则治。天上地下的鬼神终归是虚无縹緲的,能矇骗愚氓一时,却无法矇骗愚氓一世。
为师不通晓鬼神之事,子不语怪力乱神,非不信也,敬鬼神而远之。中国人自己的神尚且无法庇佑中国人,奢望西洋人的神来拯救中国人,岂不可笑?”
一席话说完,刘炳文已研好墨,提笔挥毫而就,在纸上写下惟实二字,放下笔继续说道。
“今日为师既是给你取字,也是为你上最后一课,无论你往后做什么,愿你能务实去浮,坚守实学与实德,造福苍生。”
彭刚略感惊讶,刘炳文能和他说这些,显然是看过上帝会的著述,就算没看过,也是了解过上帝会的。
连刘炳文这等对清廷心灰意冷的落魄文人都不看好上帝会,同时期其他文人现在以及往后对上帝会是何等態度,已不言自明。
“学生受教。”彭刚躬身表示受教,接受了刘炳文赐的表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