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白骨漫说菩萨事(4.5k)
闻老僧此言,金蝉子惊问:“大师所拜非西天如来否?”
老僧笑道:“你怎与愚僧一般见识?西天岂止一佛?抑或汝眼中惟见如来?”
金蝉子闻言一证,而后正色道:“贫僧一心向佛,志在西天,此心不改。”
老和尚闻言佛然道:“如来的经书有甚好的,如来经卷若真能度世,东土何故杀伐不休?佛门不度人,反要噬人哩!“
金蝉辩道:“此乃人心墮坠,与我佛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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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僧斥道:“好个愚昧不堪的和尚,愚执如此,似你这般被人卖了犹替人数钞!”
金蝉子嘆息道:“阿弥陀佛,看来你与贫僧並非同道中人,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老和尚道:“吾与你打个赌赛如何?”
金蝉子不听他讲完,拒曰:“贫僧自幼修佛,从不与人爭,不赌。”
老和尚呵道:“不敢便不敢,说甚么不爭。”
捲帘见二人爭执,劝道:“莫再相爭。休言渡河之险,即便过河,西天路远,见佛难矣。只怕千般辛苦,终成泡影。
捲帘大將虽早受李修安点拨,对於李修安的重返正道之言,只道是未来得玉帝开恩,能重返天庭,对於他二人佛言之爭並不上心,亦无太大兴趣,此与受观音点拨后的心態不同。
金蝉子闻言道:“尊神所言甚是,西天尚远,见佛难矣,这般虚空之辩,毫无益处,还请尊神渡我过河,贫僧感激不尽。”
捲帘大將頜首:“好说,吾既已应允,岂能反悔。”说著,便扶金蝉子上筏。
老僧亦施礼道:“请亦渡贫僧。”
捲帘大將一愜,而后道:“你当真要过河?”
老和尚頜首:“自然,烦请你多渡一人。”
捲帘大將道:“此筏多立一人,倒也不是不可,然其中凶险你却不知,说句忠言逆耳之话,渡此河怕是九死一生也。”
此前他曾猜度取经人或许是前后世的关係,然这会又多了个取经人,反教他捉摸不定,一时猜不透。
老和尚淡然道:“他是取经人,吾亦是取经人,能渡他,岂有渡不得我之理。”
捲帘思付有理,但仍告诫道:“若生不测,阴司相见,你莫怪於我。”
老和尚道:“常言道:生死由天,人各有命;怪你怎的?”
捲帘大將頜首,老和尚亦不需要他扶,自跃上筏。
又是一番叮嘱,捲帘潜身筏下,推波前进。
与方才不同,此番金蝉子垂首默然,任老僧如何言语,只不接话。
见金蝉子好似个闷葫芦一般,老僧甚觉无趣,便转问水下的捲帘大將:“你说此前取经人皆遇了险,不知何险?”
水下捲帘大將回道:“此说来话长,当中因果却也不好明辨。”水下的捲帘大將一边护持他二人,一边娓娓道来。
老僧听罢沉默片刻,暗:“十世不改?亦或三三之数?待我试之。”
念及此,老和尚默念咒语,暗掐指,那浮在河面的髏筏绳索断裂分开,然其並非从中间断裂,亦非从结头处断裂,而是左右断裂,恰把两人分开,髏筏虽散,他二人脚下仍有两只髏穿在一起,恰好足放两只脚,二人急被浪滔一左一右冲开。
突遭此变,金蝉子好似大浪上的孤舟,大风吹动下的一叶,摇晃不止,急得他大呼:“尊神救我耶!”
捲帘大將亦是一惊,这等变故他还是第一次遇见,正欲拨开水浪前去救人。
然隨浪浮飘到另一端的老和尚亦高呼:“你岂能顾此失彼,救他不救我耶?”
又高呼:“那和尚,吾听闻释迦摩尼修行时曾割肉餵鹰、捨身餵虎,汝既有度世之心,可愿度我?”
他此话一出,只听那头噗通一声,金蝉子已没入波涛,也不知是主动跳水,还是波浪太急,將他打翻入水。
此流沙河平素鹅毛飘不起,芦定底沉;落水的金蝉子直沉到底,瞬间便引来数不尽的鲤、龟鱉电电、红虾紫蟹,哪里还有活命机会。
这金蝉子当真是十世不离水劫。
见此,捲帘大將嘆息一声,不敢再有犹豫,急拨开水浪,来到老和尚处,水下托住骷髏。
待稳住后,捲帘大將忍不住埋怨道:“虽说贪生怕死、求生求活乃人之天性,然你是位高僧,怎能教他人送死,却来成全你自己?”
这会他心中自有一桿秤,偏同情方才的金蝉子。
然而水面上却是无人回应,捲帘大將觉髏轻了许多,顿感奇怪,钻出水面查看,发现髏上空无一人,大惊不已,心道:“莫非是吾那番话令他羞愤,跳河自尽了?若真是这般,我倒有罪哩。”
念及此,捲帘大將潜入河底搜寻,竟无踪跡。惟见九个骷髏浮沉,恰应前数。
他把九个骷髏重新收拢,依九宫方位排列,重新穿作一个骷髏筏子。
捲帘大將盯著那九宫骷髏筏,心中疑惑难解,喃喃自语道:“若那老和尚也跌进我这流沙河,就算他並非诚心取经,髏不肯浮起,总该留下几根骨头罢?却怎得连个影子也无?”
“怪哉,怪哉,真箇是大白天撞鬼了不成?莫非真是天意如此?看来这取经人若真想取得真经,尚需那西天的佛祖发话哩。”
“也不知那说话不著边的老和尚究竟是何来歷?怎就这般凑巧?”
他思来想去,终究理不出头绪,只得嘆道:“罢了,罢了,此事又与我有何相干?在他二人渡河之前,我已將其中利害说得分明,是他自家不听劝告。”
言罢,捲帘大將正要潜入流沙河中,却听得河面上空传来嗖嗖声响,似风吹枯枝,又如利箭破空。
这声音他曾闻之丧胆,岂会忘记?登时嚇得魂飞魄散,抬头一看,不是那斩业飞剑又是甚么!
原来他自受李修安点拨,幡然醒悟,改邪归正之后,那斩业飞剑最初每七日便来一次,穿其胸胁百余下。自他归正以来,飞剑降临的间隔果然逐渐延长,数百年间,从七日一次渐次变为一月一次、三月一次、半年一次、一年一次,直至如今,已是三年方来一回,穿胸之数也减至十余下。
正因如此,他一时竟未想起今日正是飞剑穿胸之期。此刻猛然醒悟:即便没有老和尚那番话,没有绳索断裂意外,倘若渡河之时突遇飞剑穿身,自己必难再於水下护持。这流沙河向来波涛汹涌,浊浪滔天,那取经的和尚终究还是要落水。